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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穿越要在加班後之】霸寵醫妃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2 AM     標題: 簡瓔 -【穿越要在加班後之】霸寵醫妃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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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還沒來得及回應心儀對象的告白就穿越,這是馬彩濛心中最深的遺憾,
不過初到大錦朝,她沒時間想那麼多,父親昏迷,醫館大夫跑光,
替原主扛起養家重擔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她先畫出風靡無數兒童的卡通人物給嫂子侄女做繡樣,
成功賺了第一桶金,解了燃眉之急,
不過成為大錦朝第一個女大夫才是她的終極目標,
身懷醫療空間這個作弊神器,不好好發光發熱怎麼對得起新人生,
只是那個被她爹撿回來的俊美男人實在太危險,
不但聲稱失憶賴在她家醫館不肯走,還對她自來熟的態度親暱,
更驚人的是他竟也有現代的醫學知識,與她成為合作無間的看診好夥伴,
直到兩人一同落難,她才發覺,原來他的身分竟是……

【出版日期】    2020/5/2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872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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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6 10:24 PM 編輯

【第一章】 穿越要在加班後

        一連半個月低溫陰天,大白天跟黃昏似的,整個城市有種不見天日的感覺,急診室跟難民營沒兩樣,擠得水洩不通,無時無刻蜂擁而至的病人,光是看著都心焦。

        馬彩濛走進急診室,這才懊惱來的路上忘了買拿鐵,每天一杯熱拿鐵是她的小確幸,看來今天只能從院裡的自動販賣機買了。

        「馬醫師,剛來了個胸痛的患者,心電圖診斷結果是急性心肌梗塞,馬上要動手術!」

        聽到急診科白醫師的告知,馬彩濛點了下頭。「我馬上去準備。」

        她匆匆進更衣室換上手術服,這種連續寒流的天氣本來就容易引發心腦血管的意外,這個月她已做了五次同樣的手術。

        走出更衣室,她一邊紮起長髮,抬頭時看到于卓在長廊那頭正朝她的方向走過來,他的步履邁得大,因此更顯得腿長,是說,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本來就傲人,腿能不長嗎?

        「拿著。」于卓把手裡的咖啡遞給她,馬彩濛出於本能接過那杯咖啡,聽到他說:「實習醫師買的拿鐵,我不喝拿鐵。」

        于卓幾乎是面無表情,說完便越過她而去,進了電梯,彷彿在丟個垃圾那麼漫不經心。

        馬彩濛回頭,看到了他進電梯前那微微翻飛的醫師白袍。

        他只喝手沖咖啡,這是院內皆知的事,沒有哪個想要巴結他的實習醫師會犯這種低等錯誤,除非真的是很白目的菜鳥。

        所以,這杯咖啡是他特意買給她的,因為看到了她今天沒買咖啡來,所以特地去醫院附近的樹鳥咖啡買來的,那是她每天都會去的外帶咖啡吧。

        她看著質感上佳的外帶咖啡杯,發出一聲深沉的嘆息,耳邊響起院長夫人懇切的拜託—— 

        「彩濛,我是看著妳長大的,我知道妳是個好女孩……如果妳的家世再好一點,不不,不用家世,即便是小康家庭也無所謂,我都不會反對妳。」院長夫人緊緊握著她的手,潤了潤唇說道:「于卓的結婚對象已經定好了,是世敦醫院章院長的女兒,兩家說好了明年就結婚……」

        儘管她的心裡已經縮成一團,但她反過來握住院長夫人的手,輕輕拍撫,說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請您放心,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絕對不會發生您擔心的事。」

        院長夫人臉上乍現鬆了口氣。「好孩子,妳可以保證嗎?」

        她堅定的點了點頭。「我可以保證。」

        一個在育幼院長大的孩子,不知父母是誰,有可能爸爸是殺人犯、是強盜小偷,媽媽是精神病患者、是妓女,家裡更不知有什麼可怕的遺傳病,如果以後親生父母出現認親,更是有數不盡的麻煩。

        她並不怪院長夫人,院長夫人是真心對育幼院的孩子付出,真心的照顧和疼愛,可這個孩子若要成為于家的一分子,成為兒媳婦,院長夫人會很困擾,而她自己也會有種「恩將仇報」的感覺。

        她是受到院長資助得以完成醫大學業的,她是在于家的醫院裡實習的,畢業後又得到醫院聘書,這些都是拜院長所賜,如果不是院長的助養與賞識,她不會有今天這份小小的成就和人人稱羨的醫師工作。

        于卓對她的感情一目瞭然,每每做得太過明顯,才會連不太干涉兒女感情的院長夫人也察覺到了,而她對于卓的感情更是深藏多年,藏得滴水不漏,藏得都快可以騙過自己了。

        如果對一個人的感情也能像切除壞死的器官那麼簡單那該多好,她就不會日以繼夜的糾結了。

        她悶頭進了手術室。

*             *             *

        每當冷氣團報到時候,便是急診室上緊發條的時刻,除了急診室肯定擠得水洩不通以外,大廳、走道也是擠滿留觀床,布幕屏風推來推去,再多人力也應付不了如潮水般一直湧入的急診病患。

        今日院內的氣氛極不尋常,連馬彩濛這種不太關心院裡人事鬥爭的人都嗅聞到了。

        醫院大廳同樣是擔架床移來移去的情況,但廳裡瀰漫著濃濃的火藥味,兩派人馬對峙的場面一觸即發,剛進院的馬彩濛本能的停了下來。

        她的閨蜜好友—— 內科醫師吳明珠很快移動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說道:「莊主委新官上任三把火,居然揮刀砍向急診室,前幾天急診醫學部宋主任以管理疏失被免職,幾個急診部主管被記過,今天莊主委直接擺明了急診是賠錢單位,要縮減整頓,一定要減少病患量才會少賠一點,搞的現在全部的急診醫師同仇敵愾,憤而要集體請辭。

        「事態嚴重,莊主委卻還是一步不讓,只能說,有靠山就是不同,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都做的出來,剛剛一一九勤務中心打來,要送一個心肌梗塞的病患過來,莊主委卻說,現在開始急診室不收病患了,叫他們去別的醫院,天知道那些命懸一線的患者有沒有那口氣可以撐到去別間醫院。」

        馬彩濛默默聽完,心裡有數吳明珠口中決策委員會主委莊勝雄的靠山是誰,便是副院長于銘。

        于銘是于卓的小叔父,也是心臟科權威,過去他一直待在美國,是去年底才回來擔任副院長的職務,他追求利益的作風和院長也就是于卓的父親背道而馳,兩人之間引發了幾次衝突,上個月,于銘禮聘莊勝雄為決策主委,讓他出頭為自己辦事,搞得院內人心惶惶。

        「我真希望原本要送來的病患是莊主委你的父親或你母親。」于卓冷笑,他並沒有從人群裡站出來,但他的發聲自然引起了注目,人群自動讓了開來,讓他現身於中央。

        莊勝雄一秒變臉,但還是保持風度地說道:「于醫師,請你自重,急診賠錢是不爭的事實,長久下來會拖垮醫院的財務,連帶使其他科室都無法好好運作,對醫院的長線經營會出現莫大的問題,我現在是在預防醫院崩壞,更是在照顧其他科室病患的權利,將資源用在最該用的地方,此事與于醫師無關,請于醫師做好份內的事即可,不要插手。」

        于卓是院長之子,莊勝雄說話還是不敢不留幾分情面的。

        于卓審視著滿口大道理的莊勝雄,冷冷一笑。「你會因為急診賠錢就不救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你的家人嗎?如果阻止你這種不公不義的行為不是身為醫師的我份內的事,那我也沒什麼份內的事了。」

        于卓話一說完,不知是哪個急診醫師帶頭鼓起掌來,頓時間,許多人都跟著鼓掌叫好。

        見狀,莊勝雄惱怒道:「于醫師,你應當知道若沒有人授意,我也不會這麼做,腦子清醒一點吧!醫院賺錢,有好處的是誰,不用我道破了吧!說破了,面上掛不住的是于醫師你!」

        「你儘管道破,我可不怕面上掛不住什麼鬼。」于卓話鋒陡然一轉,身上流露一股不可抗拒的氣勢。「爺爺創立醫院的初心從來不是利益,虧你自己也是醫師,不知道急診室是醫院的良心?甘願在權力慾望之前低頭,滿口為病患著想的仁義道德,不過是你握住權力核心的手段罷了!許了你什麼高位致使你出賣良心,我還真想知道那位置高到了哪裡?!」

        于卓的神情份外的冷峻,說完便轉身而去。

        莊勝雄被揭了底,在于卓身後氣急敗壞道:「什麼權力核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高位?哪裡有人給我高位了?于醫師你不要含血噴人,汙衊我的人格……」

        于卓卻是頭也不回的撂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馬彩濛感覺到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句話是于卓的口頭禪,每當他正氣凜然的說這句話時,她都特別無法招架,她眼裡的激賞出賣了她的感情,透過影影綽綽的圍觀人群,她還是一眼便能看到他的身影,那份外寬闊的肩線,她曾有一次被那雙臂膀擁進懷裡,她卻違心地推開……

        「人家死心塌地的守著妳,都幾年了,明明喜歡人家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真不懂妳這女人究竟想怎麼樣,真是看得我愁死了。」吳明珠搖著頭走開。

        馬彩濛心裡一陣苦澀。她想怎麼樣?她就是不能怎麼樣才會這樣消極啊!

*             *             *

        安城肺炎蔓延全球,所有的醫療體系都快崩潰了,馬彩濛工作的新泰醫院也不例外,全體醫護人員沒日沒夜的加班,以院為家,馬彩濛自己已經五天沒回租屋套房了,每天傳來的消息都是哪裡又有人確診,哪裡又有人感染,灰色的日子彷彿沒有盡頭。

        然而,這樣令人喪氣的日子總算看見了一絲曙光,抗病毒的疫苗經過研發人員日以繼夜的努力,終於問世了,新泰醫院也有了因新疫苗而痊癒出院的案例,為全體醫護打了劑強心針。

        「加油!再撐半個月就不用加班了!」痊癒出院的患者越來越多,交班時,醫護人員總是如此給彼此打氣。

        馬彩濛在準備室裡,正在備妥疫苗待會兒要為病人注射時,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冷不防進來了。

        她抬眼,看到于卓,很是驚訝了一下。「有事嗎……于主任?」

        他雖然也跟她一樣日日加班,不過負責的不是這個區域,是集中力要更高的重症患者。

        于卓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微微蹙了蹙英挺的濃眉,陰陽怪氣的吐出了兩個字,「巡房。」

        馬彩濛驚訝的連眨了好幾次眼。他?巡房?現在根本就不是身為外科主任的他巡房的時間。

        「餓嗎?」于卓突兀問道。

        聽到這沒頭沒腦的問題,馬彩濛又是一陣怔愣。現在是凌晨一點,絕對不是出去吃飯的時間,不知道他問這是什麼意思?

        于卓從白袍口袋裡拿出一小盒精緻的巧克力擱在桌上。「也不知道是誰放我桌上,我不愛這種東西,妳吃吧……今天,據說是情人節。」

        三個多月忙得焦頭爛額,馬彩濛壓根不記得今天是西洋情人節,他這突如其來的彆扭告白,又打得她無力招架,但是,她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接受他的心意……

        她清了清喉嚨,婉拒的話還沒出口,于卓便搶先一步說道:「不喜歡就扔了!」

        他轉身大步離去,馬彩濛一手還拿著疫苗,一手拿起巧克力便想也不想的追了出去。

        他腿長,走得快,她氣喘吁吁的追到電梯口,尚未開口,卻忽然天搖地動,那恐怖的搖法令他們兩人都睜大了眼睛……

        地面已經開始龜裂,于卓一把抓住了她,同時一陣轟然巨響,四面八方都有樓塌的聲音。

        「妳喜歡我嗎?」于卓急切的問道。

        馬彩濛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愣愣的看著于卓。「什……什麼?」

        都什麼時候了,他問的問題居然是喜不喜歡他?

        「我問妳究竟喜不喜歡我!」于卓吼問。

        馬彩濛沒有辦法回答了,她所踩的地方在瞬間崩坍,她和于卓分開了,她也失去了意識。

*             *             *

        「是的……我喜歡你……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聽到馬彩濛昏迷中的囈語,譚澐娘自責的嘆了口氣。「唉……我真是缺心眼,不知道彩濛對那黎家少主竟是用情至深……」

        「怎麼可能,」譚杏兒十分不以為然。「彩濛才不會喜歡那個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沒品混蛋!」

        譚澐娘蹙著秀眉。「可是妳也聽到了,彩濛說喜歡……」

        譚杏兒斬釘截鐵的說道:「反正一定不是說姓黎的那個混蛋。」

        「小姨說的不錯,姑姑絕對不會喜歡那種人!」十歲的馬琉璃緊緊攥著小粉拳。「若姑姑要嫁給那個人,我第一個不依!」

        譚澐娘急忙摀住女兒的嘴。「小孩子家家不要亂講話,那是妳爺爺給姑姑定下的親事,哪裡有妳置喙的餘地。」

        馬琉璃把娘親的手拿開,依然嚷著,「反正我不許姑姑嫁給姓黎的!絕對不許!」

        譚杏兒兩手插腰。「我也是!」

        譚澐娘無奈的看著自己妹妹和女兒。「彩濛要嫁與否,不是妳們說了算,所以妳們也不要再亂講話了,小心傳到別人耳裡。」

        馬琉璃不管不顧,大聲的說道:「我相信爺爺醒來也不會讓姑姑嫁給姓黎的!」

        譚杏兒隨即附和,「嗯!我也相信親家老爺不會那麼做,絕對不會讓彩濛嫁給姓黎的!」

        譚澐娘覺得她再怎麼苦口婆心也是白費功夫,她們根本聽不進去,她嘆了口氣。「妳們小心照料著彩濛,我去做飯了。」

        譚澐娘掩上門出去了,房裡的兩姨甥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小姨,妳說姑姑真的會喜歡那姓黎的混蛋嗎?如果不是的話,那姑姑剛剛說喜歡的人是誰?」馬琉璃的語氣充滿了擔心。

        「我也不知道。」譚杏兒聳了聳肩。「不過我可以肯定,她絕對沒跟我說過她喜歡黎曜軒那混蛋。」

        馬琉璃總算放心了。「那就好。」

        「可是妳姑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啊?」譚杏兒絞盡腦汁用力的想。「她不可能有機會去喜歡什麼人啊,如果有,我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馬彩濛已經醒了,她恢復了意識,只是還睜不開眼,但聽得到聲音,她有著原主記憶,瞬間明日了自己現在是什麼身分。

        大錦朝天安十五年,中原天下太平,物產豐饒,她所在之地是馨州的蘇月城,原主與她同名同姓,一樣叫做馬彩濛,脾氣火爆,為父討公道,反被打成重傷,在重傷當下已一命嗚呼,而她便是在那時魂穿而來,佔用了原主的身軀。

        馬父名叫馬南風,是城裡醫館善源堂的館主,三個月前,他因路見不平,要救一名弱女子而被四名醉漢暴打,從那時起便昏迷至今,善源堂除了馬南風之外原本還有四名坐堂大夫,卻在馬南風昏迷兩個月後被冠醫堂挖走了,沒有了大夫坐堂的善源堂只好暫時關門歇業。

        冠醫堂乃是蘇月城第一大醫館,館主黎月寬,獨子黎曜軒。

        冠醫堂擁有十來位坐堂大夫,雖然醫術參差不齊,但蘇月城裡評定醫館的標準一向是坐堂大夫的多寡與醫館的大小氣派,循此標準,冠醫堂被認定是蘇月城第一大醫館,而原來有五位坐堂大夫的善源堂是蘇月城第二大醫館,兩家的家主黎月寬與馬南風在兩年前馬彩濛及笄時定下了兒女親事,約定了讓黎曜軒、馬彩濛在兩年後成親。

        然而,馬南風昏迷不醒,而且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幾個大夫都判定要辦後事了,馬家只剩孤兒寡母與老弱婦孺,黎家一看苗頭不對,立即退了婚,還不顧道義將善源善的坐堂大夫都挖走了來壯大冠醫堂的陣容。

        原本善源堂就是靠醫術卓絕的馬南風作為首席坐堂大夫才會吸引病患前來,馬南風昏迷後,善源堂的生意一落千丈,坐堂大夫拿不到薪酬,冠醫堂一來挖角,他們便全部跑了。

        原主的回憶到了這裡,馬彩濛想起了于卓那句口頭禪——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不管是黎家或那些被挖角的坐堂大夫都是如此,為了自身的利益,不顧仁義道德。

        「小姨,我覺得姑姑的眼皮子好像在動?」馬琉璃驚訝的說道。

        馬彩濛已經昏迷七天了,一直都沒動靜。

        譚杏兒瞪著馬彩濛。「我也覺得……」

        馬彩濛緩緩睜開了眼皮,感覺到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她的身子好像被拆解過,下手的人好狠,把人往死裡打,而原主也確實因此喪命,無怪乎馬南風至今未醒。

        「姑姑!」

        「彩濛!」

        馬彩濛看著驚喜的兩人,像慢動作似的眨了眨眼眸。

        譚杏兒瞬間又哭又笑。「妳這個死丫頭,幸好妳醒過來了,如果妳不醒,我可饒不了妳!」

        她這話實在充滿了矛盾,不過也表達了她的由衷歡喜,前世沒有手足的馬彩濛感受到了其中的暖意。

        「哇!」馬琉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激動的撲抱住馬彩濛。「我好怕姑姑跟爺爺一樣一直躺著不醒,我好怕,好怕啊!」

        「姑姑沒事……」馬彩濛吃力的舉起手來,摸了摸馬琉璃的頭。「乖……別哭了,姑姑這不是醒了嗎?」

        「妳怎麼可以這樣壓著妳姑姑,她還傷重著!」譚杏兒一把將馬琉璃拉開。「去跟妳娘說妳姑姑醒了,快找個大夫來看看!」

        「不必找大夫了……」馬彩濛連忙阻止。「醒了就代表沒事了,不必看大夫,倒是我……肚子餓,想吃飯。」

        譚杏兒點了點頭。「躺了七天,自然是餓了。」

        馬琉璃拭去了淚水,笑道:「那我去跟娘說,讓娘煮粥來!」

        馬彩濛的視線在古色古香的房裡巡視了一圈,說道:「杏兒,妳扶我坐起來。」

        「好!」譚杏兒小心翼翼的將馬彩濛扶起來坐著,在她身後放了個引枕,讓她坐得舒服點。「還要什麼嗎?要不要喝水?我給妳拿水?」

        馬彩濛確實渴了,她點頭。「好,麻煩妳給我倒杯水。」

        譚杏兒怪彆扭的說道:「說什麼麻煩,說話這麼客氣,我都不習慣了。」

        譚杏兒去倒水的時候,馬彩濛發現自己手裡握著一個好像玻璃瓶的東西,鬆開手一看,她睜大了眼。

        疫—— 疫苗!

        她怎麼會帶著疫苗?

        她的腦子一陣混亂,回想起魂穿之前,她在準備室裡正在準備給肺炎病患注射新研發出的疫苗,當時她拿著疫苗去追于卓,發生了地震,她失去了意識。

        饒是如此,她也不可能帶著疫苗穿越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世界上真有玄妙不可考的事是無法追究其道理的?比如穿越這回事,比如魂穿帶著疫苗?

        「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了?」譚杏兒倒了水,一轉身便見馬彩濛臉色不對,陣陣發白,好像受到驚嚇。「彩濛,真的不用請大夫來看看嗎?」

        馬彩濛定下神來,搖了搖頭。「不用,我昏迷太久了,坐起來一時暈眩罷了,現在好多了。」

        譚杏兒將水杯拿到她唇畔。「妳的手現在肯定還不能拿杯子,這樣喝吧!」

        馬彩濛低首一邊喝水,一邊將疫苗藏到枕下,這東西可不能被發現,當然也不能隨便丟棄,在前世是彌足珍貴的東西,儘管在這裡用不上,身為醫師的她也無法將之丟棄。

        「彩濛,雖然妳醒了,不過恐怕短期內都不能下床,妳傷勢太重了,那些人好狠,將妳打得體無完膚……唉喲!肚子突然好疼,怕是早上吃錯了東西,我去趟茅房,妳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馬彩濛連忙說道:「妳快去吧!我就坐著,沒事。」

        譚杏兒急急走了。

        馬彩濛看著自己的雙手,確實傷得很重,不過其實還好,都是外傷,如果能有內服的消炎止痛藥或外用的消炎藥膏,若是有間醫務室就好了……

        動念之間,微微一晃,她出現在另一個空間裡,空間裡只有她存在,適才的房間不見了,她彷彿由任意門進入另一個世界。

        她訝然的看著空間,偌大的空間就像一間小型醫院,藥局、手術室、各種診療用的到的儀器一應俱全,手術顯微鏡、測量儀,皆有電池式的,不只如此,還有一間乾濕分離的浴室以及一間中醫室。

        她走進對她來說很陌生的中醫室,除了各種草藥、藥粉、藥膏和針灸包,架上還有一排排的專業中醫學,在她眼眸掃過那一排排的書籍時,她的腦子突然一震,剎那間,她吸收了所有書裡的知識,並且融會貫通,擁有了中醫醫術。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她又獲得的如此自然,彷彿這空間天生便是歸她使用,她便是這醫療空間的主人。

        她連忙在藥局裡找消炎止痛的藥,並為自己的傷口消毒包紮,直到聽見外頭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她連忙一念出了空間。

        眨眼間她已回到了房裡,就像不曾離開過一樣,下一瞬房門被推開了,有三個人爭先恐後的衝進來。

        「彩濛!」

        「姑姑!」

        「姑娘!」

        三個人前仆後繼的衝進了房裡,後面跟著笑嘻嘻的馬琉璃。

        馬彩濛微微一笑,第一個臉上又驚又喜的是譚澐娘,她的嫂子,第二個方頭大耳、相貌堂堂叫她姑姑的是琉璃的雙胞胎弟弟,名叫麒麟,他們倆是她大哥的遺腹子。

        她大哥馬絃修在十一年前從軍,他走了之後譚澐娘才發現懷孕了,生下雙胞胎後雖然給他送了消息,告訴他他做爹了,但一直沒回音,四年後馬絃修傳來死訊,由他軍中同袍送來骨灰,他從未見過自己一雙兒女,就這麼歸於塵土。

        三人之中,最後喚她姑娘的是馬南風的弟子,名叫東盛,他是善源堂遭逢巨變後唯一沒有跑的人,是個二十出頭、高高瘦瘦、眉清目朗的少年,是馬南風幾年前去採藥救回來的,說是沒有家人,在乞討時受到其他乞兒排擠,被人毆打,遍體鱗傷,也沒銀子看大夫,受不住躲到山裡去,打算等死,後來拜馬南風為師,學著辨識草藥,也懂了頗多藥理。

        「妳能醒來真是太好了!」譚澐娘頻頻拭淚。「若妳也跟公爹一樣,我如何向夫君的在天之靈交代……哎呀!妳醒來之事,是不是要趕快去通知黎家?說不定他們會打消退親的念頭……」

        馬彩濛淡淡地道:「不必了嫂子,不必通知黎家,我暫時不想讓外人知道我醒來了。」

        退親了更好,她還怕穿越而來就要嫁給陌生男人,那才會嚇死她。

        譚澐娘咬著下唇。「可是,若不說,黎公子和別人訂親怎麼辦?」

        「隨便他。」馬彩濛的眼神堅定。「我與黎公子已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所以,咱們以後都不要再提起那人了。」

        譚澐娘很是遲疑。「真的?」

        馬彩濛點了點頭。「再真不過。」

        譚澐娘想問她夢中囈語喜歡的是何人,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彩濛看起來並不想提黎公子,那她就不提了。

        「嫂子,我餓了,有飯可以吃嗎?」馬彩濛轉移了話題。

        「當然有了!」譚澐娘果然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妳這身子不方便出去吃,我去給妳端來。」

        譚澐娘出去了,其他人圍在馬彩濛旁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報告她昏迷時發生的大小事,連院子裡哪株花開了都要嘰嘰喳喳的講,令她感受到了前世未曾感受到的親情。

        雖然在古代生活有諸多不便,但穿越了也未嘗不好,不是嗎?只是于卓……終將成為她心頭永遠的遺憾。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6 10:43 PM 編輯

【第二章】 空間治療腦出血

        連續幾日,馬彩濛趁夜裡無人時進入空間換藥,並且吃消炎止痛藥,她都用最好的藥,因此外傷已好了許多。

        她的傷勢穩定之後,她想到了她爹馬南風,便自告奮勇要守夜,因為她想為馬南風醫治,可原主卻是個對醫術只懂皮毛的,她還沒想好怎麼解釋自己突然會醫術的理由,暫時不能讓家裡人看出她與原主的不同。

        「守夜?」東盛極不贊同。「姑娘傷勢才好了一點,眼下應該好好休息才是,怎麼可以徹夜不眠?師父我自會好生照顧,姑娘就不要掛心了,快些回去躺著養身子吧!」

        「我真的沒事了,你瞧—— 」馬彩濛合起十指又打開,證明自己身強體健。

        東盛還是搖頭拒絕。「怎麼可以讓病人照看病人,這說不過去,姑娘快請回吧!這裡有我就可以了。」

        「東盛……」馬彩濛語氣一轉,變得消沉。「其實,我是想跟我爹講些體己話,不一定他能聽到我的話,受到我的感召就醒來了。」

        東盛不知道感召是什麼意思,可她說想跟自己的爹講體己話,他便沒理由阻止。「好吧,今晚就讓姑娘守夜,不過僅此一次,明日還是要讓我守夜,以免姑娘身子吃不消。」

        馬彩濛展顏一笑。「嗯!」

        她和東盛交了班,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馬南風,擔心他是因為腦裡有血塊才會一直昏迷不醒。

        馬南風為人正直、正派,見不了不平之事,他擁有一手高超醫術,是蘇月城最高明的大夫,先前的坐堂大夫多半是慕名而來,想要一邊坐堂一邊向馬南風討教醫術,因此他們一見到馬南風甦醒無望,便一個個的跑了。

        馬南風是原主的父親,她一定要竭盡所能的讓他醒過來!

        入夜之後,馬彩濛拴上了房門,動念之間,她帶著馬南風進了空間。

        首先,她為馬南風做了腦部電腦掃描,確認了他是因腦出血導致的昏迷,幸而腦內並無血塊,血腫小且無明顯顱內壓增高,他的狀態還不需要開刀,做內科基礎治療即可,否則她一個人可沒辦法完成腦外科手術。

        馬彩濛先配了止血藥、腦代謝賦活劑和改善腦血循環的藥,放入電動磨粉器,加水攪拌,再慢慢餵馬南風喝下。

        跟著,為了讓馬南風保持體力,給他靜脈營養輸液,在馬南風吊點滴時候,她將空間的儀器一一看過,也將藥局裡有什麼藥、備品室有什麼備品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去浴室洗了個澡,再給自己換藥。

        然而,她在給自己配藥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消炎止痛藥的抽屜裡已經因她一直在吃消炎止痛藥而少了一格,若是將抽屜裡的消炎止痛藥都吃完了,那麼將來需要的時候怎麼辦?

        她已看過空間的每一個角落,確定藥品和藥劑都在藥局裡,沒有那種生產藥品的神奇地方,若是真的用完就沒有了,那也只能聽天由命了,難道還能寄望抽屜裡長出藥來不成?

        待她做完所有的事,馬南風也輸液完成了,她帶著馬南風回到房裡,見到晨光微微由窗子照進屋裡,已經天亮了。

        她之所以能將馬南風帶入空間,那是因為馬南風呈現昏迷狀態,若人是清醒的,她便無法將他帶進空間,因為她無法解釋空間裡的一切。

        不過,為了預防將來遇到可能需要帶進空間急救的病人,而那病人卻是清醒的,所以她帶了一些迷藥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那些迷藥是在中醫室裡發現的,上頭寫了無色無味的粉狀迷藥,只要往人的周身微灑即可,藥效約莫有三個時辰,若藥效需要久一點便加重分量。

        窗外傳來了清晨的鳥啾聲,馬南風依然躺著,像是沒有離開過一樣,不過原本死氣沉沉的面色已有了改變,馬彩濛在枕下又墊了張被子,讓馬南風的頭部較高,如此臥床有助於血液循環。

        跟著她拉了矮凳在床邊坐了下來,有些內疚地說道:「馬大夫,其實我並不是您的女兒,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我穿越到您女兒身上的那一日,您的女兒已經魂歸離恨天了……不過請您放心,在您尚未醒來時,我一定會好好守護您的家人,以後也會代替您的女兒好好孝順您,前世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如今擁有了這麼多家人,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不會有負您的女兒將身軀借給了我……」

        說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眸不由得望向窗子外頭的蒼穹,試著尋找答案。

        原主會去哪裡呢?相信她已經去了好地方,就這麼相信吧……

        「你是不是瘋了?」驀地,外頭傳來譚杏兒罵罵咧咧的聲音。「你居然把守夜的差事交給彩濛?你不知道她才從鬼門關前撿回一命嗎,怎麼可以一夜沒睡?」

        東盛滿臉的無奈。「我說了不可以,是姑娘堅持……」

        譚杏兒插起腰來。「彩濛堅持你就讓步啦?你不會也堅持是不是?讓個病人守夜,你是不是男人!」

        東盛驀然漲紅了臉。「妳說什麼呢?我當然是男人……」

        譚杏兒戳他胸膛。「是男人就不該讓步!要堅持到底!」

        馬彩濛發出會心的微笑,看來東盛喜歡譚杏兒,還被譚杏兒吃得死死的。

        她主動開了房門出去。「你們別吵了,我沒事。」

        譚杏兒連忙迎上前去,拉著她的手,嚴肅地審視她的面色,最後結論道:「妳一夜沒睡肯定累壞了,快回房補眠,走!我送妳回房!」

        馬彩濛啼笑皆非。「就幾步路而已,送什麼送?外人聽了還以為咱們家多大哩。」

        譚杏兒是譚澐娘的妹妹,兩人年齡差距大,幾年前譚家兩老相繼病故,留下年紀尚小的譚杏兒,令譚澐娘相當掛心,馬南風主動提出接譚杏兒過來一塊住,令譚澐娘感激不已,和譚杏兒年紀相仿的原主也從那時開始便和心直口快的譚杏兒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

        「我不想睡。」馬彩濛微微一笑。「我餓了,肚子嘰哩咕嚕叫,想吃早飯。」

        譚杏兒挽住了馬彩濛的手。「那好,我也餓了,咱們一塊兒吃早飯去。」

        東盛眼看著她們手挽手走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是好,沒人叫他,他要跟上去嗎?還是進房照看師父?

        馬彩濛見狀,決定幫東盛一把,她回頭朝他眨了眨眼。「東盛,你不餓嗎?我爹沒什麼事,吃過早飯再回來即可。」

        「聽姑娘的!」東盛連忙拔腿跟上。

        飯廳裡,譚澐娘已將早飯上桌了,馬琉璃和馬麒麟已經坐好,桌上有一鍋粥,六個用玉米麵做的貼餅、一盤對半剝的鹹鴨蛋、一盤炒豆苗、一盤涼拌黃瓜、一盤紅燒豆腐、一鍋雜菜湯,雖然菜色頗多,但都是便宜的食材,且沒有肉。

        馬彩濛這才想到馬家的經濟已算拮據,過去的善源堂雖然收入頗豐,但馬南風常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夠用就好,他不但經常幫助貧苦窮人,很多有困難的窮人來看病他都不收診金還送草藥,以致於都沒攢下錢來,而馬南風昏迷的這段時間,家裡僅有的銀錢都快用盡了。

        馬彩濛蹙了蹙眉,若再這麼下去,他們一家子可要喝西北風了。

        她抬頭看過去,譚澐娘、譚杏兒、馬琉璃、馬麒麟都是沒有生產力的人,東盛醫術尚淺,只識得草藥,不能坐堂,而她自己……她雖然有一身的醫術和空間,且如今的她還會了中醫,可她能在這裡看診嗎?原主對醫術只略懂皮毛,程度比東盛還差,她要如何說服眾人她能看診?

        「娘,沒有肉嗎?」馬麒麟的筷子在幾道菜之間翻來翻去,顯得毫無胃口。「我想吃紅燒肉,娘做的紅燒肉最好吃了,好像很久沒吃肉了。」他向來無肉不歡。

        馬琉璃不客氣的朝弟弟的小腿肚踢過去一腳,沒好氣的說道:「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不知道咱們家眼下的情況是不是?有粥有餅還有菜吃就不錯了,還肉哩,小心我割下你的肉給娘燉紅燒肉!」

        馬麒麟驚悚的抖了一下。「只是說說而已,幹麼說得那麼恐怖。」

        馬琉璃掄起了拳頭。「誰讓你那麼嘴饞,再說話不經大腦惹娘心煩,我就讓你吃自個兒的肉!」

        馬彩濛看著兩姊弟鬥嘴,好笑的彎起了唇。

        這個家裡男丁都是弱勢,皆被女人吃得死死的,馬琉璃雖然才比馬麒麟早出生了幾秒鐘,但儼然已很有姊姊的派頭。  

        「庫房的草藥還很多,若是全賣出去,可應燃眉之急。」東盛有些遲疑的說道:「只是,我怕師父若醒來,見到他辛苦採集的寶貝草藥都不見了,肯定會很難過。」

        馬彩濛知道馬南風從不收購採藥人來兜售的草藥,他總是堅持自己上山採草藥,他常說,雖然是品種一樣的草藥,可是根據生長地土壤氣候的不同,功效會有天壤之別,而採藥人來兜售的草藥都是處理過曬乾的,無法識別草藥的好壞品質,他要親自採才放心,用藥也才準確。

        「先不要賣草藥吧!」她也不贊成把草藥賣掉。「我再想想有沒有別的法子……對了,把我的首飾先拿去當了應急吧,反正我也戴不上。」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看著她,很驚訝似的。

        譚澐娘潤了潤唇。「可是,那些首飾都是婆母臨終之前留給妳的,妳向來很珍惜,平時也捨不得戴,不好賣了吧?」

        馬彩濛帶有原主記憶,是知道這一點的,可是她與原主的娘親並沒有感情,因此認為把首飾當了應急是很自然的事,但看他們驚訝的樣子,顯然若是原主的話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都怪我。」譚澐娘一臉的懊惱。「平時若買些首飾就好了,那麼現在就能派上用場了。」

       「這怎麼能怪姊姊?」譚杏兒不以為然。「姊姊從不在自己身上花銀子,我們一年還做一次四季衣裳哩,姊姊卻是連一件新衣也捨不得裁,首飾更不用說了,連支簪子也沒有,素淨得跟個寡婦似的……」譚杏兒嘴不帶停的說到這裡,驚覺到說錯話了,連忙拍打自己的嘴。

        馬琉璃滿頭黑線的瞪過去。「小姨又失言了。」

        馬彩濛看到譚澐娘被親妹子數落到漲紅了臉,令她又是憐惜又是心疼,譚澐娘可真真是個老實人,可惜沒有福分,早早做了寡婦。

        馬家的頂梁柱是馬南風,譚澐娘覺得自己母子三人還給年長的公爹養活,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後來連自己的妹妹也讓公爹養,她心中的歉意更深,因此,她從不多花一分不該花的錢,胭脂水粉、衣裳首飾那些她都沒放在心上,她全副精力都放在照顧孩子、侍奉公爹以及照顧這個家上。

        「還是先將我的首飾當一些應急吧!」馬彩濛做了決定。「只是典當,日後情況好時再贖回來便是,再說,若娘親天上有靈,知道咱們快窮得揭不開鍋了,也會贊同的。」

        馬麒麟頻頻點頭。「不錯不錯,奶奶肯定不會想看咱們餓肚子。」

        馬琉璃一指戳過去。「你當然好了,當了姑姑的首飾,可以給你買肉了嘛!瞧你小子笑得都快見牙不見眼了,吃肉有那麼高興嗎?」

        「有肉吃當然高興了,難道妳不想吃肉?」馬麒麟挑眉,故意大聲說道:「大家都聽見了,馬琉璃說她不想吃肉,肉買回來了,千萬別給馬琉璃吃,不然她會生氣的。」

        因為才晚出生幾秒,他也不承認自己是弟弟,對馬琉璃向來直呼其名,兩姊弟總是吵吵鬧鬧。

        「你找死是不是?」馬琉璃索性用筷子猛戳馬麒麟的飯碗。「反正今天沒有肉,你不想吃飯,那你就不要吃好了,」

        馬麒麟連忙護住自己的飯碗。「誰說我不想吃了?有飯不吃是傻瓜,沒肉也要吃!多吃飯才能長身子,我還沒長夠呢!我要長得跟東盛叔叔一樣高!」

        馬彩濛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莞爾,原來家人之間是這樣的,會吵架、會鬥嘴也會和好。

        馬家原來就不是窮苦人家,兩個孩子才會如此樂天,即便家裡明明已經陷入困境了,在他們臉上也看不到絲毫愁苦,還能苦中作樂。  

        馬南風還沒昏迷之前他們衣食不缺,從來沒人想過生計的問題,也就沒有危機意識,在馬南風初昏迷時,家裡的伙食還是照舊,就如平時一般,待譚澐娘發現沒米沒肉也沒銀子可買時已經來不及了。

        「還有啊,彩濛,公爹一直昏迷不醒,他救回來的那個人也一直不醒,讓他一直躺著也不是辦法,依妳看,要不要將那人送到別的醫館去啊?」

        馬南風昏迷,譚澐娘很自然的將馬彩濛當成了一家之主,那是因為馬彩濛清醒後一直表現得很淡定,很是處之泰然,令譚澐娘覺得可以信任依靠她,若是以前的馬彩濛那動不動就暴跳如雷的火爆性子,譚澐娘也不會想到要依靠她。

        「那個人還在?」馬彩濛訝異地問道。

        她也是這時才想起馬南風被打昏迷之前救回來一個人,可馬南風還沒將那人救醒,自己便被打到昏迷了,那人便一直待在善源堂裡,由東盛給他灌藥續命。

        當時馬南風是去楓林山的臥佛寺給病重的住持看診,回程途中見到有人昏迷在半山腰的草叢裡,叫也叫不醒,出於醫者仁心,便先將人帶回來了。

        「這都多久了?怕要延誤就醫了。」馬彩濛連忙起身。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跟著過去。

*             *             *

        東邊廂房裡,躺著一名面無血色的俏俊男子,馬彩濛見到他的第一眼便眼皮狂跳,頓時感到口乾舌燥,甚至還有陣陣暈眩的感覺。

        怎麼回事?她明明不識得此人,為何看到他卻有這種異樣的感覺?

        她潤了潤唇,努力鎮定下來,不料,靠近床邊之時,她整個人忽然如遭電擊,剎那間像觸電了似的。

        馬琉璃看得萬分奇怪,好奇問道:「姑姑,妳怎麼了?」

        馬彩濛覺得胸口悶悶的,她咬咬嘴唇,緊蹙著眉,並沒有回答馬琉璃。

        東盛在一旁說道:「姑娘,師父說過此人乃是中毒,但尚未解毒師父便出事了,所以我便日日煎一服基本的解毒藥灌他喝下,只是一直沒有起色。」

        馬彩濛近距離的審視那男子,天下的毒百百種,還是要經過檢查才能確切知道他是中了何種毒,當然,也有可能馬南風診斷有誤,並不是中毒。

        夜裡,馬彩濛悄悄來到了東廂房,拴上房門之後,她定定的看了床上男子好一會兒,這才將男子帶進了空間。

        她做了幾項檢查,確定了男子是砷中毒,也就是砒霜中毒,她給予了相應的治療,也給他腦部照了斷層掃描,確認他昏迷不是因為腦子的原因,這才將他帶出空間。

        砷中毒並不難處理,他之所以沒有清醒是因為一直沒有給予正確的治療,相信他不日之內便會醒來。

        不過他還在昏迷狀態,她看到他都如此無法承受了,待他醒來,她會不會更難承受?而她為什麼會對他有這種特殊反應,會在他醒來之後得到解答嗎?

*             *             *

        馬彩濛連續兩天在夜半將砷中毒的年輕男子帶入空間治療,同時將自己的首飾盒交給東盛拿去典當,如此一來,馬家總算暫時不必面對斷炊的窘境。

        譚澐娘眼見馬彩濛當了首飾,心裡十分過意不去,她的繡活做得不錯,便興起了要賣繡品的想法。

        於是乎,譚杏兒和馬琉璃都加入了繡荷包的行列,古代女子原來就人人都精於刺繡,即便馬琉璃只有十歲也是繡得有模有樣。

        馬彩濛見到她們在做繡活,雖然承襲了原主的記憶她也會刺繡,但她志不在此,也認為賣繡品賺不了什麼錢,不足以養活一家人,她還是想要看診,看診的收入當然比賣繡品高多了。

        不過,即便她想加入刺繡的行列,譚澐娘也不許。

        「彩濛,妳手上的傷還未好,妳就不要繡了,在一旁看著就好。」

        「好。」她從善如流的應了,在後頭看她們專心的刺繡。

        雖然她們的繡工精緻,可繡樣就甚為普通,就是一般常見的花、草、魚、鳥或者吉祥、如意等等紋樣,沒什麼吸引人之處,同樣花樣的荷包市面上必定很多,誰會特別掏錢買她們的?

        「麒麟,拿你的文房四寶來!」馬彩濛靈機一動,眸中頓時亮了起來。

        馬麒麟也沒問原由就跑回書房裡取來了,馬彩濛迅速磨墨,蘸了墨汁,落筆,雖然每個圖樣只是寥寥數筆,但神形兼備。

        她聚精會神畫了許多圖樣,就是現代受歡迎的凱蒂貓、皮卡丘、熊大、兔兔、小熊維尼、米奇米妮等等,畫了一張又一張。

        馬琉璃看得移不開眼,不斷讚嘆。「哇!太可愛了!姑姑妳怎麼想出來這麼可愛的圖案?」

        譚澐娘、譚杏兒也圍觀過來,眼中淨是驚豔。

        馬彩濛將圖紙推向馬琉璃。「妳能繡出來吧?」

        「當然能!」馬琉璃不假思索的點頭。

        譚杏兒一張張的看過去。「妳這丫頭,什麼時候會畫畫了,怎麼都沒告訴我?」

        馬彩濛神采飛揚地笑了笑。「妳這丫頭,不要以為很瞭解我,我還有很多妳不知道的才能哩!」

        這算是鋪路吧!等她說要看診時她們才不會太驚訝。

        譚澐娘如獲至寶。「彩濛,這些是要給我們當荷包的繡樣?」

        馬彩濛微微一笑。「是啊,這樣才能做出市場區隔,獨家販售才稀奇。」

        譚澐娘有些眩惑的看著她。「彩濛……我覺得妳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馬琉璃看著馬彩濛用力點頭!「娘親說的不錯,我也覺得姑姑跟以前不同了。」

        馬彩濛心裡一跳,她這是露出破綻了嗎?不要自己嚇自己,原主雖然是女子,可並非大字不識一個,在馬南風的教導下,原主識字,會棋藝,也略懂吟詩作對,現在只是多了項繪畫才能應該說的過去吧?

        「我可看不出彩濛有什麼不同。」譚杏兒津津有味的在看那些圖紙。「不過我承認彩濛這些繡樣畫得真是太好了,我每個都想繡!」

        雖然她們不知道什麼叫市場區隔,什麼叫獨家販售,但馬彩濛畫的那些圖案深深吸引了她們的目光,她們巴不得一夜之間就繡出來去市集上賣。

        馬彩濛見她們的注意力都在繡樣上,東盛此時又在給那中毒的男子擦身子,她便想去將馬南風帶進空間裡進行靜脈營養輸液,維持他的體力。

        她正要悄悄走開時,東盛卻是衝了進來。「醒了!中毒那人醒了!」

        馬彩濛有些怔忡。她的治療有效了?還真快。清醒後的他,對她會有更大的影響力嗎?她看到他時,反應會不會加劇?

        其他人也紛紛丟下繡活。「真的醒了嗎?」

        東盛喘著,用力點頭。「嗯!真的醒了!千真萬確!」

        譚杏兒吆喝道:「走!去看看!我還真好奇他睜開眼睛會是什麼樣子哩,肯定是俊俏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6 11:00 PM 編輯

【第三章】 相逢卻是不相識

        紀玉琢自行坐了起來,整理著腦中的思緒。

        剛才那個人說,是他的師父救了他,他們是在楓林山的半山腰草叢裡發現昏迷的他,所以將他救了回來。

        楓林山?

        是了,聞得應智住持病重,他去臥佛寺探望,輕車簡從,並未以親王儀仗出府,只有四名貼身待衛隨行,途中並沒有停下來用膳,他只在馬車裡喝了些水,隨後馬車翻覆了,他也失去了意識。

        看來他得失望了,他並沒有穿越回去,他還在大錦朝。

        是的,他就是于卓,半年前因地震穿越而來,成了大錦朝一人之下的親王,他是大錦朝皇帝的胞弟,受封尊親王,名叫紀玉琢,除了古代生活較不方便之外,他的生活和前世沒太大不同,一樣是在社會的上層,這一回甚至來到了頂端,生於皇家,僕婢成群,又受到皇帝的諸多關愛,他掌管戍守京師的禁軍以及護衛皇宮的御林軍,說明了他充分得到皇帝的信任,他能呼風喚雨,也能操弄生死,沒意外的話,他會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即便他什麼都不做,也不會有人說他是魯蛇。

        然而,這次的意外讓他知道了人生沒有永遠順風順水的,隱藏在風平浪靜之下的可能是暗潮洶湧的致命危機。

        他是如何中的毒?他在馬車裡喝的水可能被下了毒,而誰能在他的水囊裡下毒?恐怕是他的貼身侍衛之一被收買了,又或者四個人都被收買了。

        總之,他相信自己絕不是無端中毒,馬車也絕不會無端翻覆,他要去臥佛寺的行程十分隱密,若無人洩露,外人是不會知曉的。

        誰要害他?若他死了,誰會是受益者?

        他皇兄有三名已成年的皇子,大皇子紀天昂是皇后嫡出,二皇子紀天容是淑貴妃所出,三皇子紀天綻是麗妃所出,因尚未冊封太子,因此不少人傳聞他皇兄有意將皇位傳給他,所以遲遲不冊封太子。

        照此推論,他死了,那麼得益最大的應該是皇后嫡出的大皇子紀天昂,紀天昂是他皇兄的長子又是嫡子,只要不是庸才應是最理所當然的太子人選。

        所以,會是紀天昂對他下的手嗎?

        他和三名皇子雖是叔侄關係,但關係並不是很密切,原主性格與他頗為相似,對人相當冷漠,不屑經營人際關係和結黨拉派,或許與人結仇不自知,因此要加害他的也可能不是三位皇子,而是不願看他登上高位之人。

        他人到臥佛寺卻失蹤,若他沒被人救來此地,他皇兄肯定會派大批人馬到楓林山尋找他,如今他被救來這不知什麼地方,他皇兄肯定找不到他,不如將計就計,假裝失蹤,再暗中回京查明對他下手之人,說不定他們以為他真的死了……

        「哎呀!你真的醒啦!」譚杏兒一馬當先,一見到坐起來的紀玉琢便連聲讚嘆,看得目不轉睛。「果然是美男子啊!沒睜開眼睛時就是個美男了,睜開了眼睛更是俊逸非凡!」

       紀玉琢看著口無遮攔的譚杏兒,面容白淨但眉眼一般,倒挺像前世護理站裡那些整天嘰嘰喳喳的實習小護士。

        「不過稍為平頭整臉罷了,什麼美男子這麼誇張?」東盛撇了撇唇,在嘴裡小聲怏怏道。

        馬琉璃扯了扯譚杏兒的衣袖,小聲道:「小姨妳羞不羞啊?當著人家的面誇人家美男子,妳不羞,我都替妳羞了。」

        譚澐娘很是尷尬,因自己妹妹的大膽言詞都紅了臉,她急道:「杏兒,妳快閉嘴,不許胡說!」

        譚杏兒振振有詞,「我哪有胡說,他是長得很俊俏啊!」

        「原來小姨喜歡這種小白臉。」馬麒麟恍然大悟道。

        紀玉琢面色一沉。哪裡來的無禮小子?竟敢說他是小白臉?

        原先臭著臉的東盛一下就舒心了。沒錯,這種男人唇紅齒白,就是個小白臉沒錯!

        「馬麒麟!你也閉嘴!」譚澐娘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摀住兒子的嘴,她對紀玉琢歉然道:「這位公子,他們兩人不懂事,出言不遜,請你不要見怪!」

        紀玉琢不發一語,他不置可否的看著床邊那群人,急著賠罪的女子做婦人打扮,穿著丁香色的衫裙,看起來弱不禁風。

        他面色淡淡,神情很難接近,眼眸定在唯一沒開口的姑娘身上。

        她穿著一襲碧水藍的裙衫,像是山間的溪水一般,青黛娥眉、明眸皓齒,美目靈動,鼻梁小巧高挺,身上有著淡淡桂花胰子的香氣,還有種少見的從容,只是站在那裡就感覺穩重妥貼,流露的氣質與她十六、七歲的外表截然不同。

        好奇怪的感覺,他的心臟從看到那姑娘的第一眼便狂跳個不停,當她也看向他時,更是有種電流通過的具體感受。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少掉了原主某部分的記憶,原主識得這姑娘嗎?

        「咳—— 」馬彩濛定了定神,看著他那鮮明挺立的完美五官,聽見自己的心臟幾乎要怦怦地跳出來,她費了好大的勁才鎮定下來,潤了潤唇,開口問道:「公子,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對這名男子有異樣的感覺,她還以為等他睜開了眼睛會有所不同,她會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但她失望了,雖然他相貌極為出色,但她並不識得他,而她的記憶裡原主也不識得這名男子。

        說也好笑,穿來這古代世界,她會識得什麼人啊,這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根本就不該失望,以為他睜開眼睛之後會有所不同。

        「是啊,公子,你昏迷了那麼久,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或者肚子餓不餓?有沒有想吃的東西?」譚杏兒很熱心的問道。

        東盛極度不以為然,小聲哼道:「有想吃的東西,難道妳會煮?」

        馬麒麟卻是搖了搖頭。「小姨煮的東西,我不敢吃。」

        譚杏兒往馬麒麟頭上敲了一記,沒好氣的道:「誰讓你吃了,有人讓你吃了嗎?」

        紀玉琢蹙了蹙眉,他與這些村民顯然水平不同,與他們對答只是浪費他的精神罷了,他不想開金口,索性不言不語。

        譚杏兒大吃一驚。「怎麼了?難道是啞巴?」

        紀玉琢不悅被當成啞巴,他冷蹙著眉搖了搖頭,指著自己喉嚨。

        譚杏兒瞪著他。「他說什麼啊?」

        「他是無法開口。」馬彩濛以醫學的角度解讀,她對紀玉琢道:「公子,你中毒後可能傷到喉嚨,暫時無法開口,先歇息吧,觀察幾日看看。」若是傷到喉嚨,晚上她再帶他進空間治療喉嚨。

        紀玉琢審視著她,聽她的語氣,難道是大夫?

        這不可能,因為,大錦朝沒有女大夫。

*             *             *

        夜裡,馬彩濛悄悄進了紀玉琢的房間,紀玉琢向來淺眠,這是他前世作為醫師養成的習慣,一有動靜便醒了,只是沒有睜開眼睛,他裝睡,靜觀其變。

        這個家裡,除了白天他看到的那幾個人之外,還有別人嗎?誰會夜半潛入他的房間,想對他做什麼?

        馬彩濛放慢了腳步,近乎是躡手躡腳的靠近床邊,袖子一揚,用迷藥將紀玉琢迷昏了。

        雖然此刻他沉睡著,但預防他會突然醒來,她還是用了迷藥,因為她要帶他進空間檢查喉嚨。

        一會兒,確認他已昏迷後,馬彩濛將他帶進了空間,只不過奇怪的是,檢查他的呼吸道之後發現並無異狀,照理,若他不是啞巴,應該可以說話才是。

        既然喉嚨並無損傷,化驗後他體內已無毒素存在,也無須注射解毒藥劑了,她便為他做營養輸液,預防他沒有胃口,可以補充體力。

        他在吊點滴時,她如常去藥局拿了幾種常備藥要帶出去,卻發現之前用掉的藥品都補滿了,令她又意外又驚喜。

        怎麼回事?藥品怎麼會自動補滿了?有什麼神仙來過不成?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她,只能靠她自己摸索了。

        紀玉琢吊完點滴之後,她將他帶出空間,天也快亮了,她又看了他一眼,這才悄悄關上房門離去。

*             *             *

        紀玉琢一醒來,便看見一雙圓圓的眼睛瞪視著他,像在研究他似的,是昨日見過的小姑娘,約莫有十歲的年紀,梳著抓髻,穿著紅襖綠裙,長得粉嫩可人。

        「叔叔你醒啦!」馬琉璃露齒一笑。「我娘說你應該醒了,讓我送粥來,誰知道我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叔叔你才醒。」

        紀玉琢微微蹙眉,他感覺到自己睡了個好覺,但似乎過於深眠了,讓他起疑。

        他絕不可能睡得這麼沉,沉到有人進了房間,還盯著他看了半晌他都無所覺,這太奇怪了。

        他坐了起來,看著那神情很是心無城府的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他原本打算要裝做不能說話,靜觀其變,暗中打探京城的消息,但昨夜之事太可疑了,令他不得不中止計劃將事情弄清楚。

        莫非,這家人和對他下毒之人是一夥的?莫非,救他的人也是安排好的,為的是讓他放下戒心,日後才要真的取他性命?

        若是這家人和下手之人沒有干係,為何昨夜會有人進他房間,他又為何在那人進房之後便失去了意識?醒來之時卻又精神飽滿,像是打了營養針似的?

        馬琉璃十分驚喜。「叔叔,你可以講話啦?」

        紀玉琢點了點頭。「喉嚨好了許多,如今言談不成問題。」

        「太好了!」馬琉璃拍手道:「恭喜你了,叔叔,幸好只是傷到喉嚨,若叔叔你是個啞巴就太可惜了,就像我小姨說的,叔叔你是個美男子,我在蘇月城裡還沒見過比叔叔更好看的人哩!」

        紀玉琢知道自己借用的這副身軀有一張過分好看的俊容,以及難掩的周身光華,走到哪裡都會引起騷動,只不過他沒想到小小年紀的女童也會被男色所惑,看來這個家的家教挺不嚴謹的。

        他神情淡然,未曾回應馬琉璃的溢美之詞。「妳還沒回答我,妳叫什麼名字?」

        馬琉璃臉上笑意不減,問一答十地道:「我叫馬琉璃,我弟弟叫馬麒麟,我們是雙胞胎。」

        「琉璃—— 」紀玉琢點了點頭。「妳來時,是否見到此房中還有別人?」

        馬琉璃搖了搖頭。「沒有啊,只有叔叔一個人。」

        「那麼,妳有聽說昨夜有誰進來我的房間嗎?」

        馬琉璃笑嘻嘻的道:「沒有耶!早晨在飯桌上沒人說起叔叔,是大家用完了早飯之後娘親才讓我送粥過來的。」

        紀玉琢不禁對自己失笑,一個小丫頭能知道什麼?他又能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來?

        他意興闌珊地道:「粥擱著吧,我想吃的時候再吃。」

        「好。」馬琉璃識趣道:「那我出去了,叔叔好好休息吧!」

        紀玉琢想起什麼似的又喚住她,「對了,昨日穿碧水藍衫裙的姑娘是什麼人?」

        那個姑娘身上有著淡淡桂花胰子的香氣,而昨夜那人推門進房之後,他彷彿也聞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氣……

        「她是我姑姑。」馬琉璃咧嘴一笑,也不知為何,如今提到馬彩濛是她姑姑,她會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過去分明沒有啊,而且她還曾經認為姑姑很不懂事,脾氣又大,做姑姑的竟常常跟他們做侄子侄女的生悶氣,讓她沒辦法打從心底想要親近姑姑,現在卻完全不這麼覺得了。

        「妳姑姑?」紀玉琢沉吟道:「妳姑姑會醫術嗎?」

        馬琉璃搖頭。「不會啊!我爺爺才會醫術,我爺爺是個大夫,只是現在昏迷了……對了,我爺爺就是把叔叔你救回來的人。」

        「哦?」紀玉琢有些意外。「妳爺爺為何昏迷?」

        馬琉璃嘆了口氣。「我爺爺路見不平,為了救人而被人打到昏迷,幾個大夫看過都說沒救了……唉,不說了,我還要做繡活,我得走了。」

        馬琉璃離開後,紀玉琢便離了床舒展筋骨,除了中毒,他並沒有受傷,一身的武功也還在,幸而他中的並不是什麼廢除武功的毒。

        武功是他來到古代後最滿意的部分,原主為了強身健體與續命,自幼便在臥佛寺與住持大師習武,功夫不容小覷,而將原主送去臥佛寺是國師的意思,太后聽聞若不將原主送到臥佛寺,原主便會夭折,縱然捨不得也只得將人送走,這也養成了原主較為孤傲的性格。

        若非要弄清昨夜是怎麼回事,現在他大可一走了之,但是昨夜之事太過離奇,令他十分在意,若沒弄個清楚,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而能夠給他答案的,恐怕就是馬琉璃的姑姑了。

*             *             *

        一家子的女眷都在敞廳裡做繡活,馬彩濛雖然也無可無不可的跟著一塊兒做繡活,但她多半時間是手托著腮在沉思,心中盤算的是另外一件事。

        善源堂就這麼空著實在浪費,她想坐堂看診,可得先過家裡這一關,她必須說服家人她有醫術,才能坐堂看診。

        冷不防地,馬琉璃抬起頭來。「對了,姑姑,那位叔叔問起了妳耶。」

        馬彩濛聽的一頭霧水。「什麼叔叔?」

        馬琉璃理所當然地道:「就是東廂房裡的那個叔叔啊。」

        譚杏兒嚇了一跳。「那公子能開口啦?」

        馬彩濛也有些驚訝,雖然昨夜檢查他的喉嚨並無損傷,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說話了。

        「是啊,娘讓我給叔叔送粥,我們就聊了幾句。」馬琉璃笑嘻嘻地說道:「那位叔叔沒問別人,就獨獨問起了姑姑。」

        譚杏兒撇了撇唇,沒好氣道:「天下烏鴉一般黑,都是見色心喜,只喜歡漂亮的姑娘,不懂得看內涵。」

        她承認彩濛是長得比她好看,可那又如何?她覺得自己也不差啊!

        馬琉璃露出一抹笑容來。「看內涵有何用?小姨妳又沒有。」

        譚杏兒不客氣的拿桌上的柑橘丟過去。「死丫頭,妳欠揍是不是?」

        馬琉璃妥妥的接住了柑橘,笑嘻嘻的剝了起來。「謝謝小姨送我柑橘吃。」

        譚杏兒沒好氣道:「死丫頭,倒是會接。」

        馬琉璃抱拳,依舊笑嘻嘻的說道:「小姨過獎了。」

        馬彩濛若有所思,突然問道:「琉璃,那人問了我什麼?」

        她有些不安,昨夜給他施了迷藥,他不會察覺什麼了吧?她突然汗毛直豎,覺得自己過分大意了。

        「怎麼?妳對他有意思?」譚杏兒緊張的看著馬彩濛。

        譚澐娘無奈的揉了揉眉心,制止道:「杏兒,妳別鬧了,人家向璃丫頭問起彩濛,彩濛當然要知道人家問了些什麼,這是禮數……璃丫頭,那人問了妳姑姑什麼事,妳快說。」

        馬琉璃聳了聳肩。「也沒什麼,叔叔就問昨日那穿碧水藍衫裙的姑娘是何人,我說是我姑姑,就這樣而已。」

        馬彩濛鬆了口氣。「沒別的了?」

        馬琉璃搖頭。「沒別的了。」

        譚杏兒唯恐天下不亂的說道:「他幹麼要知道穿碧水藍衫裙的姑娘是誰,肯定是對彩濛有意思。」

        馬彩濛沒說話,她莫名的想到了于卓。

        穿越之後,她盡量逼自己不要去想現代的事,反正想什麼都沒有用了,她回不去,再想只是徒增失落,只是叫自己難受罷了。

        可這一刻,她偏偏想到了于卓,想到了地震時他執拗的追問,她的心緊緊一縮,眼淚差點奪眶而出,為什麼要在那種時候問她那種問題,他最後的神情深深烙印在心中,叫她放不下……

        「在下能否進去?」

        聽到門外動靜,四個大小女人同時抬頭,就見到紀玉琢立於門外,他光只是站在那兒就顯得渾身氣度非凡。

        馬彩濛眨了眨眼眸,又來了,那種難以抑制的心跳……

        「進來!快進來!」譚杏兒喜形於色,熱切的說道,她甚至把身邊的凳子拉開,暗示他坐在她身邊。

        紀玉琢邁步而入,但他沒有坐在譚杏兒拉開的凳子上,而是往馬彩濛身邊落坐,馬彩濛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她不由得抬眸看他,就見他眼裡忽明忽暗,頓時令她的心跳越發的快了。

        他,彷彿看穿她似的,彷彿知道什麼似的……

        「公子是不是餓了?」譚澐娘有些慌張的起身。「快到飯點了,我這就去做飯……」

        紀玉琢搖頭道:「娘子別忙,我還不餓,只是在房裡悶,出來走走。」

        「在房裡悶,那當然要出來走走啦!」譚杏兒不死心,她笑逐顏開,很是殷勤的給紀玉琢斟了杯茶。「公子請用茶,雖然眼下我們落魄了,不過這茶葉是先前買的,還剩下一點,倒是京城的上等貨……」

        「落魄?怎麼說?」紀玉琢無可無不可的把玩著杯盞,但並未沾上一口。

        譚杏兒嘆了口氣。「唉,就是親家老爺讓人給打到昏迷了,坐堂大夫全跑光,醫館不開門,沒有進項,坐吃山空,就這麼回事。」

        雖然譚杏兒並沒有完整陳述,但紀玉琢稍一推敲便也能知道頭尾。

        看來,那位救了他的馬大夫是馬家的經濟重心,他昏迷了,無法看診,馬家經濟也跟著出問題。

        「不過,幸好前幾日給我們找到了營生。」譚杏兒喜孜孜的向他展示繡樣。「公子你瞧,這繡樣是不是很別出心裁?待我們繡好,肯定能造成轟動,搶購一空!哈哈哈哈哈!」

        紀玉琢原本是敷衍的看著譚杏兒展示的繡樣和荷包半成品,突然間,他的朣孔猛然收縮,心像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似的,整個人如遭電擊,呼吸跟著急促起來。「這繡樣是誰畫的?」

        譚杏兒很是得意。「公子也覺得很特別是吧?」

        紀玉琢胸口起伏不定,臉色十分難看。「我問妳這繡樣是誰畫的?」

        譚杏兒目瞪口呆。好兇……美男子對她用吼的……好可怕……

        「叔叔你怎麼了?」馬琉璃也是愣神,她眼中的美男叔叔,問話的方式太粗暴了一點。

        譚澐娘連忙打圓場道:「公子你別動怒,那繡樣是彩濛畫的,全部都是彩濛畫的!」

        杏兒那丫頭說話老愛吊人胃口,她就知道早晚會有事,果然,惹人家公子不高興了吧?

        「彩—— 彩濛—— 」紀玉琢渾身一震,握住杯盞的手不自覺的越握越緊,他微薄的唇緊緊抿著,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在控制情緒。

        廳裡鴉雀無聲,半晌,他才口乾舌燥的問道:「誰是彩濛?」

        馬彩濛瞬了瞬眼眸,蹙眉說道:「我就是馬彩濛。」

        她也不知道他在激動什麼,這人由頭到腳都透著古怪,性格也很奇怪,時晴時雨,叫人捉摸不定。

        罷了,也沒必要捉摸,他的毒已解,如今已能開口,還是快點讓他離開為妙,不然每每見到他總是心跳加快,她怕自己心臟出毛病。

        紀玉琢看著她的眼神怪異起來,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微啞地問道:「所以妳叫—— 馬彩濛?彩色的彩,迷濛的濛?」

        馬彩濛點了點頭。「我叫馬彩濛,彩色的彩,迷濛的濛,有什麼問題嗎?」

        紀玉琢深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她也來了?

        他媽的!老天在跟他開什麼玩笑?讓他與馬彩濛一起穿越了,而他們都魂穿在他人身上,她的名字好歹還一樣,他連名字都換了,也不知道她究竟記不記得前世的事,要他如何與她相認?若她記得前世之事,卻一樣不留餘地的推開他,他要如何自處?

        他按捺住自己心底浪潮洶湧的情緒,狠狠一口將茶喝盡,俊顏增添了一抹令人不解的狼狽。

        「那叔叔你叫什麼名字?你都問了我姑姑的名字,也該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

        馬琉璃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拉了回來,他定了定神,清了清喉嚨說道:「我叫紀玉琢。」

        「紀?」馬琉璃唇角微揚,有些驚喜。「是咱們大錦的國姓耶,據說京城裡有一半的百姓都姓紀,全是皇親國戚,那叔叔,你是京城人嗎?」

        紀玉琢搖了搖頭。「我不記得。」

        他決定要留下來,直到弄清楚馬彩濛是否記得他,如今京城裡誰要對他下手已不重要了,他必須待在馬彩濛的身邊,必須知道她是因為有前世記憶才畫出那些繡樣,還是單憑本能畫了出來。

        「不記得?」馬琉璃很是驚訝。「你不記得你是哪裡人?那……叔叔,你家在哪裡,你記得嗎?」

        紀玉琢很篤定的說道:「我只記得我的姓名,其餘都不記得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6 11:35 PM 編輯

【第四章】  大錦朝無女大夫

        紀玉琢走後,眾人又是一陣議論。

        「我覺得他八成在說謊。」譚杏兒斬釘截鐵的說道︰「哪有人失憶還記得自己名字的,他這麼說是想在咱們這兒蹭吃蹭住,打算賴著不走。」

        譚杏兒態度很極端,被凶後,對紀玉琢的愛慕轉為看不順眼,對他很是挑剔。

        「如果他真沒地方去,就暫時讓他住下來好了。」譚澐娘柔聲道︰「公爹常說,寬厚待人,勢必受人敬仰,予人方便,就是待己仁厚,人心如路,越計較越狹窄,越寬容越開闊……」

        譚杏兒打斷了譚澐娘的話,很大聲的說道︰「姊!那也要看情況!以前倒是可以收留阿貓阿狗,現在咱們自己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還要收留別人,豈不是不自量力!親家老爺有說過做人要不自量力嗎?」

        馬琉璃一臉的好奇。「小姨你不是很喜歡紀叔叔嗎?怎麼突然不喜歡了?」

        「我哪有喜歡過那個家伙?」譚杏兒撇得一乾二淨。「我就是覺得他昏迷時還可以,誰知道醒來卻胡亂咬人,真是讓人窩火!」

        「看來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一點都沒錯。」東盛笑呵呵的說道。

        早上他和麒麟去砍柴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回來就發現杏兒對那紀公子沒一句好話,讓他整個人都舒泰了。

        譚澐娘息事寧人地道︰「東盛,你也別聽杏兒胡說,她就喜歡誇大,人家紀公子可沒得罪她。」

        譚杏兒很堅持的說道︰「總之,我不贊成收留他!」

        馬琉璃立即舉手。「我贊成!」

        馬麒麟有點遲疑。「我……我沒意見。」

        譚杏兒瞪了東盛一眼,想要東盛站在她那邊。

        東盛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雖然他也很想站在杏兒那邊,討杏兒歡心,可他師父千辛萬苦救回來的人,在他師父昏迷之際將人趕走,他會覺得很對不起師父的誨。

        「彩濛你呢?你有什麼看法?」譚杏兒循循善誘地道︰「那人對你心懷不軌,他留下來肯定會糾纏你,還是早點讓他離開對你比較好吧?」

        馬彩濛未吭聲,沒發表任何看法。

        紀玉琢說不上對她心懷不軌,但對她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影響卻是不可否認的,只不過醫者仁心,把一個不知家在何方的失憶之人趕走,讓他流落街頭,她實在做不出來,再者,她也不認為紀玉琢能對她做什麼,屋裡這麼多人,又不是孤男寡女,他真有什麼企圖也難吧?只要她無心,他又能如何?

        「好了,這件事不是你們投票算數。」譚澐娘不假辭色地說道︰「人是公爹救回來的,沒有公爹發話,我是不可能把人趕走,若是誰讓我知道對紀公子無禮,我可不會輕饒,尤其是你,杏兒,不許你再胡攪蠻纏,不然我第一個把你趕走。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公爹收留了你,你卻要將公爹救回來的人趕走,天下間萬萬沒有這種道理。」

        譚澐娘難得板起臉,譚杏兒也不敢再鬧了,她扁著嘴不說話,倔強的不讓眼淚流下來,那收留兩字可是踩到她的痛腳了,提醒了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自己的家,寄人籬下!

        譚澐娘嘆了口氣,她何嘗不知道她的話會傷了杏兒,可若她不說得如此不留情面,杏兒怕是會再找那紀公子的麻煩,那是她所不樂見的。

        「丫頭,你也別鬧脾氣了,你瞧瞧這是什麼?」馬彩濛拿出一疊圖紙放在譚杏兒面前。「喏,這是我昨兒熬夜畫的,都給你一個人繡荷包,專屬你的繡樣。」

        她知道譚澐娘是用心良苦,她也很欣賞譚澐娘,看似柔弱,但在對的地方卻有所堅持,不是毫無主見,一味聽從別人的。

        譚杏兒破涕為笑。「這真是特別為我畫的繡樣?只給我一個人繡?」

        馬彩濛調侃一笑。「是啊,只給你一個人繡,夠特別了吧?」

        譚杏兒才十七歲,說穿了就是個大女孩,偶爾鬧鬧脾氣、使使小性子,看到帥哥心生愛慕,這更是自然的事,被帥哥凶了就惱羞成怒,十分自然,她覺得沒什麼。

        總之,這一家子都是好人,全是沒有心機的人,她打從心裡喜歡心無城府的他們,她要與他們同甘共苦,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不出馬彩濛所料,她所繪製的圖樣繡成荷包之後果然大受迎歡,供不應求,甚至城裡的大繡莊都來下單,想要全部收購他們的荷包,收購的價格非常好,價格高出了兩成,這可比她們在市集上兜售強多了,因此譚澐娘便接受了繡莊的提議,將她們的荷包全部賣給繡莊,如此有了第一筆進帳,她買了一隻大母雞,燉了濃郁的蘑菇雞湯,滷了一大鍋兒子心心念念的紅燒肉,做了麻辣魚肉、辣子雞,又炸了好幾種蔬菜,全家人吃得那叫一個香!

        紀玉琢也與他們同桌用餐了,對於吃慣山珍海味的他來說,也覺得譚澐娘的手藝確實很好,平凡的食材到了她手裡,用最普通的料理手法做出來,卻甚為美味。

        「果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譚杏兒興高采烈的說道︰「彩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便帶財了,想出了別出心裁的繡樣,讓咱們都吃上肉了。」

        「就是說啊!」馬琉璃也笑逐顏開的附和道︰「姑姑從前別說畫繡樣了,連針線活都極少做,衣裳啊鞋子,都是我娘給做的,萬萬想不到姑姑會有畫繡樣的一日,還大受歡迎。」

        馬麒麟吃得很歡,他這人沒什麼,就是貪吃、重視吃。「姑姑,你可要多畫些繡樣,讓我天天能吃上肉!」

        馬彩濛微微一笑。「其實,同樣的繡樣不只能繡在荷包上,也能繡在迎枕上、帕子上、屏風上、鞋面上、衣袖和裙擺……」

        譚澐娘頓時有如醍醐灌頂,倏然起身,一疊聲道︰「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沒想到,我真真是榆木腦袋!」

        馬琉璃眼睛一亮。「天啊!姑姑你太聰明了!實在太聰明了!」

        這下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馬琉璃對那些萌萌的繡樣很熱衷,當下便嘰嘰喳喳的和她娘親討論了起來。

        馬彩濛見飯桌上和樂融融,便提出了擱在心中已久的計劃。「雖然荷包的收入暫時解了燃眉之急,可咱們家里裡人口眾多,麒麟還要讀書,長久下來這並非長遠之計。」

        譚澐娘自責道︰「都怪我無用,繡不了更多荷包,不過以後我會更努力,繡很多很多東西出來……」

        馬彩濛見譚澐娘會錯了意,連忙道︰「嫂子,我不是怪你,我的意思是,善源堂已停業太久了,我打算明日就重開善源堂。」

        這些日子以來,她每兩日便將馬南風帶進空間輸液、喂藥,維持他的體能,雖然馬南風依然昏迷,但他的生命徵象——體溫、血壓、心律、呼吸速率都很穩定,她抱持著樂觀的態度,相信只要不放棄,馬南風一定會醒來!

        「說什麼啊?」譚杏兒用「別鬧了」的眼神看了馬彩濛一眼。「咱們的大夫都跑光了,沒有大夫,光是開門有什麼用?病人上門了,咱們卻沒有大夫,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馬彩濛不慌不忙的說道︰「事實上,我暗地裡跟爹學了一些醫術,簡單的風熱風寒我還是能勝任的。」

        此言一出,全部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她,皆露出驚訝的表情。

        紀玉琢眸光微閃,雙手環胸,同樣是瞬也不瞬的看著馬彩濛,但他的嘴角隱泛著笑意,與其他人的驚訝不同。

        很好,終於要露出破綻了,她終於忍不住想要坐堂看診了……

        「丫頭!就算你有醫術也不能看診啊!」譚杏兒挑著眉,用探究的眼神看她。「咱們大錦朝可沒有女大夫,沒有人會給一個女大夫看診的!」

        馬彩濛一愣,大錦朝沒有女大夫?

        原主不知道這一點嗎?不對,應該是原主壓根沒想過要做大夫,因此沒去關注這些資訊。

        總之,她感覺自己被狠狠耍了,計劃了半天,結果大錦朝居然沒有女大夫!

        她不死心的問道︰「有明文規定女子不能做大夫嗎?」

        紀玉琢好整以瑕的說道︰「即便沒有這條律法,可百姓們是不會讓女子問診的,你坐一整日也不會有人上門求診。」

        馬彩濛不服氣。「這不是明明白白的性別歧視嗎?」

        眾人面面相顧。「什麼歧視?」

        紀玉琢微揚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笑意,面上繼續一板一眼地道︰「你要說歧視也行,但大多百姓的認定便是如此,你無法撼動。」

        馬彩濛十分洩氣。

        老天為何跟她開這種玩笑?擁有醫術和醫療空間的她,竟然來到了一個沒有女大夫的地方?既是如此,老天又為何要給她醫療空間?

        譚澐娘安慰道︰「彩濛,你也別想那麼多了,不能行醫,我努力點多繡些荷包就是了,我把不會讓你們餓著的。」

        這種安慰又豈能令馬彩濛釋懷,難道她要就此斷了行醫的念想?可不斷了念想又如何?

        沒有人會讓女大夫看診,真夠叫人洩氣的。

        紀玉琢看著她秀氣的眉頭輕蹙,好奇即便女人能看診,她這個外科醫師要如何在古代行醫?

        適才聽他們所言,原主是不懂醫術的,所以她打算用來看診的醫術絕不是延續自原主身上的技能,那麼,她是要把現代的西醫在這裡看診?

  *             *             *

        御書房裡,因著皇上的怒氣,幾個眉目凌厲、雄壯威武的武將卻是大氣不敢吭一聲,默默承受著皇上的滔天怒火。

        「怎麼可能那麼多人找不到一個人?」皇上眼中閃過怒意。「朕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即便尊親王死了,朕也要親眼看到他的屍體才會相信!胡一峰,你不是誇口一定會將尊親王帶回來?」

        胡一峰不敢抬眼,自責道︰「臣無用,請皇上降罪!」

        饒是他是皇上的親信,也免不了不留情面的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尊親王失蹤,最焦心的是他才對,尊親王是他主子,是整個禁軍的核心,就是有尊親王鎮著,步軍才不敢亂來,如今尊親王失蹤,若時間一久,身為步軍統領的潘繼元肯定會想染指禁軍,因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尊親王能安然歸來。

        「你呢?」皇上轉向了繆振,沒好氣的問道︰「你有在認真找人嗎?朕怎麼瞧你半點都沒消?」

        繆振是御林軍統領,駐京武官。

        「請皇上降罪。」繆振有苦難言,他和屬下翻遍了楓林山和鄰近的幾座山,幾乎是廢寢忘食的找,也消了一大圈,但他就吃虧在臉大,他的臉就瘦不下來,他有什麼辦法?

        御林軍的主子同樣是尊親王,他們與禁軍是一條心,都希望自個兒主子平安無事,主子要去臥佛寺沒告訴他們,只帶了四名暗衛同行,他們也很鬱悶啊!

        「父皇!」二皇子紀天容心直口快地道︰「楓林山已翻遍了,找到了翻覆的馬車和皇叔,那四名貼身暗衛的屍體,同時在一塊兒的皇叔卻遍尋不著,這不可能,兒臣臆測,皇叔怕是被野獸給叼走了,恐怕已落入野獸之口,兒臣認為,應當將楓林山的野獸全部抓起來,開膛剖腹,看看皇叔的屍首是否在那些畜生的腹中……」

        大皇子紀天昂冷冷地道︰「二弟莫要胡說,難道你巴不得皇叔落入野獸之口?讓野獸拆吃入腹?」

        紀天容不服氣的反駁道︰「我看皇兄才巴不得皇叔落入野獸之口,說實在的,皇叔不在了,有好處的是誰?不就是皇兄嗎?」

        紀天昂咬牙。「紀天容!你少含血噴人,我從來沒那麼想過,我沒那麼沒出息!」

        「是嗎?」紀天容嘲諷的一笑。「那麼,母后私下和左相、安國公拉黨結派是為何?不就是為了讓皇兄順利被冊封為太子嗎?」

        紀天昂坦蕩蕩的揚眉道︰「我外祖原就與左相和安國公交好,母后宴請他們兩位又有何奇怪,值得你拿來做文章?」

        皇上一拍案桌,氣得七竅生煙。「臭小子,你們夠了沒有!」

        不成體統!這就是他遲遲不立太子的原因,太子之位豈是心浮氣躁之人可以勝任的?他們都太不成熟了。

        不錯,琢兒是比誰都適合的皇位繼承人選,為了大錦朝的千秋萬世,他也想將皇位傳給琢兒,但琢兒卻不願承擔,他縱然是一國之君又能奈何?

        他的眼眸驀地掃過紀天昂,心中一凜。難道,昂兒真會為了皇位對自己的親叔叔下毒手?

        「兩位皇兄是無心之言,請父皇息怒,免得傷了龍體。」三皇子紀天綻肅穆道︰「兒臣請國師觀過天象,國師言道,皇叔雖會有小小劫難,但必定否極泰來,父皇無須過度憂慮,皇叔肯定吉人天相。」

        他溫文儒雅,最是與世無爭,甚至老早就立定了志向要皈依佛門,因此他開了口,紀天昂、紀天容便沒人再開口酸言了。

        皇上見狀,沉痛的搖了搖頭。「在你們皇叔失蹤、生死未卜的這節骨眼,你們還如此針鋒相對,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叫朕實在痛心。」

        三人同時慚愧地道︰「兒臣不才,叫父皇痛心了。」

        胡一峰和繆振對看一眼,眼中均露出輕鄙之色。

        三位皇子不是一母所出,不和也是自然的事。

        大皇子是皇后所出,二皇子是淑貴妃所出,三皇子是麗妃所出,三個人要成氣候還早的很,因此,出於嫉妒,他們對尊親王下手的可能性不是沒有,雖然三皇子與世無爭,麗妃也是同樣性子,從來不爭寵,可麗妃娘家安國公卻不是省油的燈,不能排除安國公為了一己私慾要為三皇子鋪路而對尊親王動手。

        所以,他們的偵查方向怕是要改變了,與其漫無目的的找人,不如將三人盯緊,可能還會有點線索也不一定。

*             *             *

        馬家已成了個小型繡坊,譚澐娘、譚杏兒、馬琉璃每日用過早飯便開始做繡活,努力營生,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場面,馬彩濛無端的心煩,還有滿滿的內疚。

        做繡活傷手更傷眼,尤其譚澐娘為了多賺點銀子遺會熬夜,怎麼勸也不聽,還說馬南風如今昏迷,她是家裡最年長的,她得挑起一家之主的責任,負責養活大家,令她十分無奈。

        做繡活維生絕不是長久之計,要讓她們負擔家計,她更是如鯁在喉,她向馬南風承諾過會照顧家人,如今卻要讓人養,她真是這麼沒用的人嗎?空有醫術和空間卻什麼都做不了,實在叫人鬱悶。

        不過,她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前世便是憑著一股永不放棄的毅力熬到醫大畢業,如今她也不可能輕易屈服。

        她清了清喉嚨,淡定地揚聲說道︰「你們慢慢做,我出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小生意可做,說不定會發現比繡活更好賺的生意,就不必那麼辛苦了。」

        譚杏兒聞言高興的道︰「好啊好啊!你腦子轉得快,你出去逛逛,再發掘一些沒人發現的營生,咱們很快就能翻身啦。」

        「姑姑最棒!」馬琉璃、馬麒麟這回有志一同的舉手歡呼。

        馬彩濛燦笑。「我的侄兒侄女也最棒。」

        現在要她死心還早,她想出去看看社會風氣是否真不能接受女大夫看診。

        冷不防地,正在品茶的紀玉琢忽然擱下杯盞起身。「我一道去。」

        基本上,他現在採取黏人策略,馬彩濛人在哪裡,他大多也會不著痕跡的待在同一處,如此近距離的觀察,才能知曉她究竟是否帶有前世記憶,他也才能做下一步打算——那便是將她帶回京城享福,讓她做他的王妃,他不可能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吃苦,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譚杏兒從繡活中抬眼了,她奇怪的看著紀玉琢。「彩濛要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小生意可做,紀公子跟去做什麼?難不成紀公子也有生意頭腦?」

        「我出去看看,說不定會想起什麼。」紀玉琢唇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姑娘不是想攆我走嗎?若恢復了記憶,我便不會待在這裡蹭吃蹭住了,豈不是很美好?」

        譚杏兒不自在的別過頭去,哼道︰「我哪裡有想攆你走了,你別冤枉好人,省得姊姊待會兒又數落我了。」

        譚澐娘連忙衝著紀玉琢一笑。「紀公子,你就安心待下來吧!恢復記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不用太過勉強自己。」

        紀玉琢嘴角輕揚。「多謝娘子好意,不過縱然是為了自己,我也得找回記億才行。」

        他看向馬彩濛,似笑非笑的說道︰「所以,我得隨彩濛姑娘出去走走,去尋找記憶。」

        馬彩濛知道自己不必阻止他,根據她的觀察,他不是那種會聽從別人的話的人,而且他只對她一人自來熟,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似的,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而初時每每見到他會有的異樣反應,也隨著相處久了不再出現,她便沒有再深究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不過,她倒是摸清了他的性格,他是屬於特別不聽話,也特別有主見的那種人,凡事自有定見,旁人之言對他來說沒半點參考價值。

        所以,他說要跟著一塊兒去,她沒有反對,便徑自出了善源堂,馬家的三進院子是跟善源堂相連的,等於前方是店面,後方是住家,很是方便。

        紀玉琢好整以暇的跟上馬彩濛的步伐,認出她以前,他對穿越一事怨天尤人,抱怨為何是自己?地震發生時,他那急迫的告白還沒聽到回答,便莫名其妙的穿越來到大錦朝,注定他永遠得不到答案。

        可是,認出她之後,他便開始感謝老天了,感謝老天的安排,讓他們換了身分重新相遇,他知道前世的她礙於彼此的身分懸殊而裹足不前,一直在閃躲他的感情,現在,雖然他們的身分仍舊相當懸殊,可他能夠一聲令下便讓她成為他的王妃、他的女人,眼下先讓她待在他的身邊再說,他必須要牢牢的抓住她,至於其他的,往後再說吧!

        「紀公子,已經到大街了。」馬彩蒙在景新大街上停了下來。「你去逛你的,慢慢尋找記憶吧,咱們各自回去。」

        「這可不成。」紀玉琢一點也沒有要和她分道揚鑣的意思。「我已忘了回去的路,得和你一起行動。」

        「什麼?忘了?」馬彩濛愕然。「我們不過是走了三條街,過了一個胡同和一座橋,也不是太難,你這就忘了?你是路痴?」

        紀玉琢笑了笑,不承認也不否認地說道︰「我有些方向感不好。」

        馬彩濛不以為然道︰「路痴就路痴,什麼方向感不好。」

        紀玉琢溫柔的看著她。「總之你想做什麼就照你的計劃,我跟著你隨意走走,不一定就想起什麼了,也不一定會有認得我的人。」

        有句話很土,但很適合他此刻的心境,沒有她,世界是黑白的,有了她,世界是彩色的,他現在就是在彩色的世界裡,只要看著她就很充實。

       「好吧,那隨便你。」馬彩濛想想也有道理,便不理他了。

        她打算做個意見調查,首先要找間醫館。

        蘇月城的大小醫館不少,她找到最近的一間醫館名叫回春堂,排隊看診的也有七、八人,她一眼相中了一個黑黑瘦、戴著斗笠,農夫模樣的中年人。

        馬彩濛快步走過去,笑盈盈的施了一禮。「不好意思,請教您一個問題,若這裡有女大夫坐堂,且醫術非常之高明,您會讓女大夫看診嗎?」

        那中年人不假思索的斥責道︰「說什麼呢?什麼女大夫看診,哪有女大夫給人看診的,你這黃毛丫頭,可不要再說這些聳人聽聞的話了。」

        她又問了兩個人,兩人的回答都是說什麼也不會讓女大夫看診,不成體統、不倫不類云云,令她十分洩氣。

        紀玉琢啼笑皆非的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感情她這是在做市調?

        「你不需要知道。」馬彩濛又去問另一個老婦人相同問題。

        那老婦人一聽,驚駭的瞪大了眼,隨即罵罵咧咧了起來。「女大夫?你這丫頭說什麼啊?女人家怎麼可以給人看病,那多不知羞恥,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的,可不要對別人說這種話,要叫人吐口水啊!」

        馬彩濛一愣。不知羞恥?這什麼意思?女大夫看診為何會不知羞恥?這什麼邏輯?

        見她呆若木雞,紀玉琢好笑地道︰「大夫給人把脈需要肌膚接觸,給病人下診斷需得得望聞問切,有時需要按壓病人身體,如此一來,身為大夫得接觸多少男病患的身體,自然是敗壞風俗了。」

        馬彩濛難以置信。「難道,大錦朝沒有女大夫是這個原因,男女授受不親?」

        「也不全然是。」紀玉琢有理有據地道︰「大錦朝從建國開始便沒有女大夫的存在,沒有人去做那第一人,自然不會有第二人,演變成一種習慣,如今是習慣使然,百姓們不習慣讓女大夫看診,強迫不來。」

        聽完,馬彩濛徹底被打擊了,若是人們認為女大夫看診是敗壞風俗,她也難以抵擋如此的社會風氣……

        紀玉琢伸手做了一件他前世很想做卻一直沒能做的事——

        他摸了摸馬彩濛的頭,然後微微一笑。「走吧,你在這裡也想不出辦法,到茶樓歇歇,再想想有沒有別的法子。」

        馬彩濛一秒愣住。他這是在做什麼?他們有那麼熟嗎?他摸她的頭?他居然摸她的頭?

        她惱怒道︰「紀玉琢!不許你再摸我的頭!不許!聽到沒有?」

        在她的定義裡,摸頭是男女朋友才可以做的親密動作,而他,絕對沒有那個資格!絕、對、沒、有!

        「聽到了。」紀玉琢滿意的揚起了唇,臉上笑容春風得意。

        他是聽到了,不過,絕不會照辦就是。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7 07:37 AM 編輯

【第五章】  氣胸的火速急救

        歇心茶樓位在湖畔邊,樓高三層,景色錯落有致,湖上還有畫舫在遊湖,一眼望去,賞心悅目,湖光山色,讓人忘憂。

        紀玉琢點了一壺清茶和幾樣茶點,意態閒適,而馬彩蒙卻恰恰相反,她微蹙著秀眉,掉入了回憶之中。

        前世,于卓有好幾次想摸她的頭,她都硬生生的躲開了,不願給彼此曖昧的機會。

        適才,一時大意讓紀玉琢摸了頭,她有種對不起于卓的感覺,好像背叛了他似的,讓她耿耿於懷。

        前世的疫情不知如何了?他還是日日在加班嗎?而前世的她沒有了靈魂,肯定是死了吧?她成了在地震中罹難的人,他是否偶爾會想起她?

        見她陷入了沉思之中,紀玉琢很滿意她的反應,若是被男人隨意親昵的摸了頭也無所謂,他才會火大。

        「彩濛,你嚐嚐這末茶栗子酥,口感香甜不膩,頗為豐富,還有這末茶千層酥,鬆軟酥脆,入口綿密。」

        在大錦朝,抹茶叫末茶,跟現代差不多,將新鮮綠茶磨碎了沖泡或製作各式糕點,他在宮裡也吃過以末茶入菜的御膳。

        她喜歡原味拿鐵和抹茶口味的甜點,舉凡抹茶餅乾、抹茶蛋糕、抹茶泡芙、抹茶冰淇淋等等,所以適才他全部挑末茶口味的茶點來點。

        馬彩濛倏地抬眸瞪著他,露出了幾絲不敢置信。「你叫我什麼?」

        紀玉琢笑了笑。「彩濛。」

         他是希望她將他的姓氏去掉,也叫他的名字,那麼或許會發現個中奧秘,不過,前提是她得有前世記憶才行,否則一切都是枉然。

        「紀公子,請你自重。」馬彩蒙蹙眉道︰「你直呼我閨名,若是讓家裡人聽到,怕會誤會。」

         紀玉琢勾著唇角微笑。「你也可以直呼我名字,我不怕誤會。」

        「紀公子!」馬彩濛臉色微沉,對他分明耍賴的態度很是氣結。

        「玉琢——」他循循善誘地道︰「你可以叫看看,並不難。」

        能如此逗著她,他特別的心滿意足。

        前世,他只能在她面前裝高冷,用滿不在乎掩飾內心的熱情,天知道她高一那年第一次到他家裡玩,他便對她一見傾心了。

        當時,他父母對他們兄弟說會有一群育幼院的孩子到家裡做客,他並不以為意,當她在花園的草皮上席地而坐,拿起吉他自在的自彈自唱起來時,白淨清秀、有一雙慧黯眼睛的她就莫名的打動了他。

        那年,他進了醫大,兩年後,她也進了醫大,追她的人很多,他卻因為自己給自己定下的高冷人設而拉不下臉來追她。

        幸好,她沒有被追走,她婉拒了所有的追求,只專心在課業上,對於她這個課業為重的態度,那時的他很滿意,由此可知當時的他有多傲慢,傲慢的自認為可以對她打分數,可以評價她,也有滿滿的信心,自認為只要他開口,她就是他的女朋友了,憑他的家世、他出色的一切,以及憑他認為她對他也有感覺,所以他要做她的男朋友,她絕對不會不願意的。

        然而,他們一起工作後,他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只差沒親口說出我喜歡你,她卻如銅牆鐵壁似的無動於衷,每當他要抓住,她就溜走,讓他滿是挫敗。

        後來,他無意中聽到了母親和小姨的對話,這才知道為什麼,原來他母親找過她,而她承諾了不會越雷池半步。

        知道了原由之後,他不再對她緊迫盯人,他認為該解決的是他父母,只要他說服父母接受她,那麼她才會接受他,因為她一直將他父母當成恩人,她是不可能會違背他們意願的。

        誰知道,就在他計劃著要如何說服他父母時,全球感染了安城肺炎病毒,醫院進入緊急狀態,他也只得暫時擱下計劃,以防疫為重,卻在他什麼都還來不及做時,發生了那場地震,當他醒來發現自己穿越到了大錦朝時,真的很懊惱,且了無生趣。

        沒有她的世界,即便穿越了、延續了性命又如何?更何況還不知道她的生死,他都因地震而穿越了,可見那場地震絕對是災難,每當想到她可能已經在地震中喪生,他就無比揪心,若是那時他能牢牢的抓住她,或許他們能一起穿越。

        無數的午夜夢迴,他都萬分自責,他氣自己當時為何沒有抓緊她的手,他氣老天為何讓他穿越到了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能相見的遺憾和來不及告白的悔恨是永生的牽掛,是再也無法圓的夢!

        他不止一次的發誓,若能重生,他不會再裹足不前,他不會再給自己找理由,他不會理會她的顧忌,他會一開始就抓住她……

        回憶到了這裡,他看著她的眼眸愈加深邃。

        如今雖然沒有重生,但也跟重生差不多了不是嗎?他們以新的身分、新的樣貌重新見面了,只要她前世的記憶還在,他就絕不會放手……

        「紀公子,我沒有在跟你說笑。」馬彩濛板起了臉,不假辭色。

        紀玉琢凝視著她,眼中似有火光在跳動。「我也沒有。」

        馬彩濛心裡一跳。要命!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回來了,怎麼偏偏在她要嚴肅的時候心跳加速,難道她是花痴不成?

        不可能,她心裡只有于卓,怎麼會同時對別的男人心動,這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她的心沒有動,但她肉體的「心」卻實質上的動了,還跳得超快,叫她好生困擾,這到底是為什麼?分明是見到喜歡的人才會心跳加速,她又不喜歡紀玉琢,怎麼會心跳加速?

        「咳咳咳咳咳……」

        後方傳來劇烈的咳嗽,而且一咳便停不下來,引人側目,好幾桌的客人都抬眼去看,有幾個甚至露出了嫌棄的眼神。

        馬彩濛轉身,看到一名穿鵝黃色撒花羅裙的婦人拿著帕子掩住鼻口,咳得極為難受,有個丫鬟在給她拍背,可是沒用,她還是咳個不停。

        馬彩濛看得於心不忍,感覺再咳下去,那婦人便要咳出血來了。

        驀地,她靈機一動,她起身,匆匆對紀玉琢道︰「我去方便!」

        她很快走到店小二身邊,問了茅房位置。

        進了茅房之後,她進了空間,迅速拿了一排止咳化痰藥出了空間。

        回到茶樓裡,她直直走向那婦人,將止咳化痰藥遞給那婦人。「夫人,這是我家的祖傳秘方,對止咳極為有效,每日三餐,每次一粒,在飯後用溫水吞下即可,若是見效,可以到城東的善源堂找我,我姓馬。」

       那婦人驚訝的看著她,並未伸手接受。

         倒是那丫鬟板著臉道︰「我家夫人怎麼會隨意服用來路不明的藥,快拿走吧!」

        馬彩濛不理那狐假虎威的丫鬟,只對那婦人真心誠意的說道︰「夫人,這藥極為珍貴,我不收你的銀子,因此你別擔心我要眶騙於你,我是見你咳得難受,才想日行一善,藥你拿著,回去後若還是咳得厲害,不妨試試,若你真的怕,那就丟掉好了。」

        把話說完,她沒再糾纏,將藥擱在桌上便轉身走人,並沒回頭看那婦人如何處置那排藥。

        「是你認識的人嗎?」紀玉琢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因為她的模樣很奇怪,臉色微紅且微喘,好像去做了什麼大事回來。

        馬彩濛的心怦怦地跳,她坐了下來,拿起杯盞將微涼的茶一口喝完,又倒了一杯。

        她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太衝動,太莽撞了?那可是西藥,會不會被人看出什麼來?若是那婦人服下藥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不,不會的,她不要自己嚇自己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裡不接受女大夫,她不能坐以待斃,總得做點什麼。

        她抬起頭,輕描淡寫。「以為是認識的人,但過去一看發覺認錯了人。」

        「認錯人了?」紀玉琢狐疑。「可我好似看到你給了那婦人東西。」

        馬彩濛又喝了一大口水,這才說道︰「你看錯了。」

       紀玉琢臉上浮現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我一定沒有看錯,不信我們過去問問,看你有沒有給她東西。」

       馬彩濛想也不想的起身。「要問你自己去問,我可沒那閒功夫,我要走了!」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眼睛真毒,她背對著他給了那麼一小排藥片,他居然看的見?

        「怎麼走得那麼急?」紀玉琢跟著起身,一臉的輕鬆。「你要走我沒意見,不過你可要買單了才能走,我身無分文。」

        馬彩濛瞪了他一眼,沒見過哪個身無分文、在別人家白吃白住的人像他這樣自在的。

        馬彩濛結了帳,兩人步出茶樓,她還掛心著那婦人有沒有把藥拿走,若是沒拿走,被別人拿走了亂服用怎麼辦?若是隨意丟棄在路上,被小孩子撿去亂吃,或者被貓狗亂吃……她越想越不安,便有些心不在焉,有人迎面跑來要撞上她了也不知道。

        「抓賊啊!抓賊啊!」

        那賊後面跟著一串人,而那賊就要撞上馬彩濛了,她回過神來已來不及避開。

        驀然,她的腰被一個力量穩穩的扶住。

        紀玉琢摟住她的腰往上一躍,凌空而上,巧妙的避開了那個賊和那串抓賊的人,他帶著她幾個起落又緩緩落下,平順的落了地。

        馬彩濛滿臉震驚,她壓了壓心里的情緒,結結巴巴地道︰「這是……輕功?你會功夫?」

        他竟然有一身這麼好的輕功,他是什麼江湖高手嗎?

        紀玉琢身形筆直的站在那裡,從容淡定地笑了笑。「是不是很瀟灑?」

        馬彩濛的心神一下子就回來了,這人果然是不能誇的,一誇便得寸進尺了。

        「總之謝謝你了。」她是不會說他瀟灑的,在她心中,配得上瀟灑二字的另有其人。

        紀玉琢勾著唇角笑得蠱惑。「道謝不能口頭說說,好歹請我吃頓飯,咱們用了晚飯再回去吧。」

        馬彩濛板起臉來。「紀公子,你明知家裡的情況還說的出這種話來?丟下大家,我們兩個在外面吃香喝辣,這樣說的過去嗎?你心裡不會過意不去嗎?」

        「今天十五,我只是想吃碗素麵。」紀玉琢無辜的說道︰「若是勞煩譚娘子單做一碗素麵給我吃,我實在開不了口,若是讓大家都跟我吃素麵,我又對不起馬麒麟小朋友,所以才想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馬彩濛剎那間洩氣了,氣勢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錯,她對紀玉琢的態度特別差,特別沒有耐性,特別容易有脾氣和情緒,那是因為她討厭自己對他有特別的感覺。

        「很抱歉,沒弄清楚就責怪你。」馬彩濛臉上掠過了一抹複雜神色。「走吧,去找間麵館,吃了再回去。」

        紀玉琢不由得盯著她看。他只是一時興起,跟她開個玩笑,她怎麼就認真了?而且她那又沮喪又懊惱的神情是怎麼回事?

        「我說笑的。」他揚起笑容,試圖打破有點沉悶的氣氛。「走吧!咱們回家吧!」

        適才,他險險就要去牽她的手。

        若是前世他也能牽著她的手說出那句「我們回家吧」那該多好,或者「老婆,晚上吃什麼」,那都是他想要的幸福藍圖,不只是戀人,他想要與她結婚,組一個家庭,給她他的所有。

        「爹!爹!您怎麼了!您不要嚇我啊!」不遠處傳來女子的焦急呼喚,還帶著顫抖的哭聲。

        紀玉琢和馬彩濛對看一眼,兩人很有默契的朝同一方向飛奔而去。

        此時,馬彩蒙心中又有了異樣的感覺,這情景,怎麼好像在急診室裡聽到有傷患到了,醫護人員會不約而同的飛奔過去一樣?

        一座小廟旁,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躺在地上,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手足無措的蹲在他身邊搖晃呼喚。

        「不要動!」紀玉琢對那姑娘大喝一聲。

        馬彩濛看了他一眼,這正是她要對那姑娘說的話,病患的情況不明,不能隨意晃動,何況那姑娘還搖得很猛烈,那是大忌。

        不過,因為她是醫師才會知道,紀玉琢叫那姑娘不要動又是何用意?

        那姑娘嚇得跌坐在地,臉色一白。「你……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不是壞人。」馬彩濛索性說道︰「姑娘,我是大夫,這位是你爹吧?他怎麼了?」

        那姑娘此時也不管怎麼有女大夫了,有大夫總比沒大夫好,她哭道︰「我們路過,不知飛來一塊大石頭打在我爹的胸口上,他就昏了過去……好像……好像沒氣了……」

        確實聽不到呼吸聲,馬彩濛蹙眉探了鼻息,但是還有氣。

        她需要進空間拿聽診器,可是現在她要怎麼說自己要消失一下?病人的情況危急,可說是刻不容緩啊,她能說自己要去方便嗎?紀玉琢肯定會覺得她很奇怪,在茶樓才方便過,現在又要方便……

        猶豫之間,幾秒鐘過去了,就見紀玉琢面色凝重,二話不說的撕了那男子的衣服。

        那姑娘驚呼一聲。「你、你在做什麼?」

        紀衛琢沒回答,他的耳朵貼在男子胸膛上。「意識不清、呼吸困難……」

        接著,他在男子身上檢查,一邊說道︰「口唇發紺、氣管移向左側,右胸廓飽滿、右胸壁有骨摩擦音,皮下氣腫,局部壓痛明顯、右胸鼓音、呼吸音消失……」

        馬彩濛震驚的看著他,這些醫學專業名詞,而且百分之百是現代的醫學專業名詞,他怎麼會?

        「馬彩濛!」他頭也不抬,點名式的喊道。

        他知道此時她有多驚訝,但他一點也不怕在她面前露出來自現代的破綻,他就是要她起疑心,彼此才有相認的可能。

        「在!」她不自覺回應了他。

        紀玉琢依舊在觀察患者的狀況。「初步診斷?」

        她本能說道︰「肋骨骨折、張力性氣胸、休克。」

        此時要做胸腔穿刺和閉式引流,胸腔穿刺是最緊急的,因為張力性氣胸是最要命的急癥之一,是可以迅速致死的危重癥,即便是只差一秒,患者都可能喪命。

        可是,在這裡要如何做胸腔穿刺?沒有消毒水,沒有氣胸針……

        「姑娘!借你髮簪一用!」紀玉琢不由分說的拔下了那姑娘的髮簪,誰讓馬彩濛頭上連支髮簪都沒有。

        馬彩濛瞪大了眼,他不會要用髮簪來取代氣胸針吧?此時,她已無暇去追究他怎麼會現代的醫術,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他不合理的做法上。

        那姑娘見馬彩濛吃驚的模樣,她更害怕了。「公、公子,你要……你要對我爹做什麼?」

        雖然這公子美如冠玉,可他此刻的神情實在專注得可怕,叫她膽戰心驚。

        紀玉琢凌厲的看向那姑娘。「你要救你爹的命嗎?」

        那姑娘發抖的點了點頭。「當然……當然要……」

        紀玉琢沉聲道︰「那你轉過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轉過來,若是不聽話,你爹就會沒命。」

        馬彩濛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待會兒治療時,那姑娘肯定會大呼小叫影響治療,所以讓她不要看。

        他的命令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那姑娘被施了魔法一般,聽話的轉過身去。

        紀玉琢眼神微閃,拿著髮簪尖銳的那一端,看準了右側第二肋間隙。

        馬彩濛感覺到背脊一涼,急道︰「紀玉琢!不行!你不能如此亂來!」

       紀玉琢銳利的眼眸看著她。「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馬彩濛咬咬牙。她有!但要帶進空間里才行!首先其他人要走開,讓她把人帶進空間……可是,眼下顯然沒辦法讓她這麼做。

        紀玉琢沉聲不動。「你沒有辦法,又要阻止我,你要看著這人死掉嗎?你不是很清楚,延遲一秒都可能令他沒命?」

        馬彩濛深吸一口氣。「你有把握嗎?」

        紀玉琢竟在此時露出了笑容。「十足。」說話間,他將髮簪插入了間隙,巨大壓力的氣體噴射出來,彷若氣球放氣一般。

        同時,馬彩濛懸著的心落了地,她知道氣體放出來了,沒事了。

        只不過,排氣是急救的手段,後續還要處理和護理,這些都不能馬虎。

        她果斷說道︰「把人帶回善源堂,我要給他做後續治療!」

        紀玉琢不用她說,老早已架起了病患。

        四個人回到了善源堂,連同那姑娘也跟他們一起,那男子則是紀玉琢背著回來的,雖然他練過輕功,背個人不算什麼體力活,但他還是在路上不斷的在心裡叨念,能讓堂堂尊親王背,太榮幸了。

        馬家的大小女人們還在敞廳裡做繡活,馬彩濛沒驚動她們,她悄悄找了東盛來,告訴他自己救了個病患回來。

        這種事以前馬南風也經常做,因此東盛見慣不怪。「姑娘叫我來要做什麼?」

        「也不必做什麼,你就守在門口,我要為患者治療,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好,明白了,我不會讓人進去的。」對於馬彩蒙說私下學了醫術的說法,他是百分之百的相信。

        他師父醫術卓絕,傳授給唯一的女兒也不奇怪,以前師父好好的,姑娘自然沒必要顯露自己的醫術,如今師父昏迷,姑娘想改善家計,因此道出學過醫術,想坐堂看診,再合理不過。

        馬彩濛進了診間,將病患帶進空間做後續處理,她進行正規的治療,做了引流。

        一切都處理好了,她將病患帶出空間,這才叫東盛進來。「東盛,若有人質疑我的治療,我會說我是照我爹所教,若有人奇怪我用的東西,我會說是我爹的。」

        東盛點了點頭。「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馬彩濛的意思就是他們要口徑一致。

        馬彩濛微微一笑。「謝謝你,東盛。」

        跟聰明人就是這麼好溝通,東盛是個可靠的人,值得託付終身,不知杏兒什麼時候會開竅?

        才交代完,紀玉琢便來了。

        「病患情況如何?」他看了眼床上的男子,眼眸立即有了變化。

        這分明是做過了引流,她是如何做引流的?而且那包紮傷口的紗布繃帶是什麼?怎麼可能在大錦朝出現這樣的東西?

        他盯著馬彩濛。「這東西從何而來?」

        「不知道。」馬彩濛不輕不重的扔出一句,「我只是照我爹教的方法做罷了,這些東西我爹的。」

        她只能暫時推到馬南風身上。

        雖然已經知道她是從現代來的馬彩濛,可紗布這些東西出現在這裡實在太過不合理,難道是她穿越時帶過來的?這絕對不可能,他們都是魂穿,又如何能帶東西過來?若真是馬南風所有,難道馬南風也是穿越人?紀玉琢不自覺的緊蹙著眉,面色凝重。

        馬彩濛見狀,十分篤定他知道紗布等物是什麼,她平靜的說道︰「你問完了嗎?若是問完了,我也有事要問你。」

        紀玉琢當然知道她要問什麼。「你問吧!」

        馬彩濛看著他。「你師承何方?」

        今天他所展現的分明是現代西醫,難道他也是穿越人士,從現代來的?尤其是他檢患者的情況之後問她診斷結果為何,那簡直是教授在問實習醫師的姿態,她事後越想越是滿腹疑竇。

        「我失憶了。」紀玉琢面不改色說道︰「既然我失憶了,又怎麼會知道我師承何處。」

        馬彩濛氣結的瞪著他。他沒有失憶!她可以肯定他沒有!

        她咬牙切齒道︰「不要想這麼糊弄過去,我會查明白的!」

        紀玉琢似笑非笑。「這麼說來,我得繼續住下去了,你才有辦法查明白,若是如此,我很樂意。」

        杵在他們中間的東盛很是尷尬。「呃……那個,姑娘、紀公子,到飯點了,這裡有我顧著,兩位救人也應當餓了,不如先去用飯如何?」

        馬彩濛確實是饑腸轆轆,又拜紀玉琢所賜,過了驚心動魄的一日,便同意了東盛的提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10 11:33 PM 編輯

【第六章】    賺得第一筆診金

        晚飯,譚澐娘做了糖醋小排、雞蛋羹、絲瓜炒蝦皮、一大盤的醬炒肉,一條油香四溢的大煎魚,中間擺著熱氣騰騰的大砂鍋,裡頭有豆腐、蘑菇、丸子、粉條和大白菜等等,看著湯上冒的小泡泡就讓人食指大動。

        「彩濛,你出去了一下午,可找到什麼新的營生沒有?」譚杏兒興沖沖的問道。

        因為她們的荷包大受歡迎,又替家裡賺了銀子,譚杏兒因此信心滿滿,覺得女人不是弱者,她們可以做的事還很多。

         「沒有找到什麼新的營生。」馬彩濛擱下了筷子,看著眾人說道︰「不過,倒是救了一個人回來。」

         善源堂裡住著一名患者,這事沒法藏著掖著,不如先跟大家說。

        她問過那姑娘了,他們姓孟,姑娘閨名孟金梅,她爹孟鎮吉,他們是從鄰縣滿月城來參加親友的婚宴,還要順道在蘇月城遊玩一番才回去,預計停留十日,目前住在客棧裡,原本想在蘇月城裡逛一逛,買些伴手禮再回去,想不到飛來橫禍,也沒別的家人在身邊,令孟金梅六神無主。

        所以,她讓東盛先將孟金梅安置在客房裡,因那孟鎮吉至少得住院觀察幾日才能出院,中間孟鎮吉已醒來一次,孟金梅也鬆了口氣,聽從她的建議去客棧退了房,帶了父女兩的行李過來好便照料孟鎮吉。

        「什麼?」譚杏兒瞪大了眼,好半晌才眨眨眼睛。「你說——救了個人回來?我有沒有聽錯?」

        「你沒有聽錯。」馬彩濛神情淡定。「不只救回一個人,還有那人的女兒也跟來了。」

        雖然大錦朝無女大夫,但她已成功跨出了第一步,雖然,真正出手救治的人不是她……

        若當時紀玉琢沒有出手,她會怎麼做?沒辦法在人前進入空間裡,她要見死不救嗎?即便她也明知髮簪可以救命,她還是會拘泥於救治的章程而不做嗎?

        這麼一想,她便萬分慚愧,覺得自己枉為醫者,而紀玉琢能夠當機立斷,有決斷力又有行動力的救人,叫她佩服。

        她不自覺的看向紀玉琢,眼中的情緒很複雜。

        他的行事作風實在和于卓很像啊……只要想起于卓,她的心就會悶痛,心臟好像被揪住一般。

        「這樣,怎麼沒讓他們過來一道用飯?」譚澐娘驚訝的站起身。「這個時辰也該餓了吧?」

        馬彩濛一愣。「我沒想到這一點,不過病患目前不能進食。」

        「姊!現在用飯是重點嗎?」譚杏兒氣呼呼道︰「咱們現在情況才好了一點,彩濛又救了一個人……不,是兩個人回來增加負擔,要是那人也一直昏迷怎麼辦?他們不就一直要在這裡白吃白住,跟某人一樣……」

        她這由愛生恨可強烈了,把紀玉琢當眼中釘,沒事就要損他一下。

        譚澐娘見譚杏兒張嘴就不饒人,決心要改掉她這脾氣,正色道︰「你這丫頭,說什麼白吃白住,你不是一直在這裡白吃白住,有人說過什麼嗎?」

        「姊姊!」譚杏兒不服氣了。「我跟他們一樣嗎?我是你親妹子!是琉璃麒麟的姨母!我是有血緣關係的人,他們又沒有!」

        見譚杏兒張牙舞爪,譚澐娘嘆氣,語重心長的說道︰「杏兒,爹娘在世時是這麼教你的嗎?你要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對人要存有恕道,留有餘地。」

        譚杏兒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倒是閉上嘴不再反駁了。

        見狀,譚澐娘稍感安慰,轉而問馬彩濛道︰「那人怎麼會讓你施救?畢竟你是個姑娘家……」

        譚澐娘話說得含蓄,意思是,他們怎麼會讓個女大夫施救?

        馬彩濛看著紀玉琢,神色很嚴肅。「其實,人是紀公子救的,我只是做後續處理罷了。」

        在她們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紀玉琢專心用飯,眼皮都沒抬一下,彷彿事不關己,令她看不透。

        聞言所有人驚訝的眼光又轉向了紀玉琢。

        馬麒麟崇拜地喊道︰「紀叔叔!原來你是大夫!」

        他會這麼擁戴紀玉琢是因為紀玉琢這陣子教了他下棋,又了他一套簡易的拳法,他學得很起勁。

        紀玉琢突然被馬彩濛推到風口浪尖上,他只淺淺微笑說道︰「我失憶了,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為大夫,不過是看到那人危急,很自然的就出手相救了。」

        馬琉璃驚嘆道︰「出於本能,那紀叔叔你肯定是大夫了!」

        譚杏兒管不住嘴巴又開口了,「紀公子有一手醫術,為何深藏不露?是想隱滿什麼嗎?還是有什麼企圖?」

        紀玉琢微微挑眉,語氣平淡,「姑娘這可為難我了,這裡又沒有人生病受傷,我要如何顯露?」

        譚杏兒被噎得無話可說,正挖空心思想要怎麼反駁紀玉琢時,外頭大門響起了叩門聲。

        譚澐娘好生奇怪。「有誰會來?」

        以前的善源堂,打烊之後常有急診患者叩門,自從馬南風昏迷後,再也沒人來叩門。

        「我去開門!」馬麒麟跑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很好奇來人是誰,皆放下了碗筷。

        一會兒,馬麒麟帶了幾個人進來,為首的是個溫文儒雅、身形頎長的公子,一襲湖藍衣衫一頭頂玉冠束發,目光謙和、眉目疏朗、五官清俊,識得他的人紛紛起身,譚杏兒更是眼睛陡然一亮,瞬間笑容燦爛。

        譚澐娘連忙過去相迎,福身一禮。「葉館主怎麼過來了?」

        馬彩濛也是識得他的,他是城裡第三大醫館生元堂的館主葉瑾,其父葉筆是生元堂的外傷高手,在葉筆過世後,葉瑾子承父業,撐起了生元堂,可說是年少有為,醫術也得到了葉筆的傳授,甚為高明。

        葉瑾微微一笑。「好些日子沒來探望馬大夫了,心裡實在記掛,這便來了,順道帶了些東西過來,都是尋常之物,望諸位不要推辭才好。」

        譚澐娘看著後頭下人推著的推車,上面放了許多大米、玉米、紅豆、油、麵、布匹等等,還有一大筐的肉類和一大籃的蔬果,她動容道︰「葉館主有心了。」

        馬南風倒下後,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像葉家這樣明明是競爭對手卻來探望,還送來大批物資,實屬難得。

        「姊,你不招呼葉館主坐嗎?」譚杏兒眨著眼楮,熱切說道。

        「瞧我這粗心的,葉館主請到廳裡坐。」譚澐娘連忙將客人請到廳裡,給葉瑾斟茶。

        葉瑾坐了下來,問道︰「馬大夫還是一樣嗎?」

        譚澐娘嘆了口氣。「還是一樣,並無起色。」

        葉瑾抿了口茶,這才看著眾人,緩緩說道︰「事實上,我這回來,還有一事相告。」

        「哦?」譚杏兒眼睛一亮。「什麼事啊,還要葉館主親自過來?」

    葉瑾複雜的眸光落在馬彩濛身上,停頓了一下。

        紀玉琢的眸色微沉。不用說他也看的出來,這姓葉的對馬彩濛有意思。

        「怎麼了?」馬彩濛見葉瑾看著自己,神情有些猶豫,更有些為難,便主動問道︰「難道這與我有關?」

        葉瑾沉重的點了點頭。「確實與馬姑娘有關。」

        馬彩濛倒是平靜。「有什麼事,葉館主直說無妨。」

        葉瑾嘆了口氣。「黎家向舍妹提親,我原想阻止,但奈何舍妹堅持,只得同意了親事。」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黎家是哪家,他們都心知肚明,而黎家也只有黎曜軒的年紀適合婚娶,所以他說的就是黎曜軒向他妹妹提親,而他妹妹太戀慕黎曜軒了,無論他怎麼阻止也無用,他只能同意。

        「什麼?退親才多久?」譚杏兒眼睛瞪了起來。「那混蛋家伙!」

        葉瑾滿臉的慚愧。「我很抱歉,沒能阻止這樁婚事。」

        馬彩濛卻沒表現的多麼激動。「葉館主無須歉疚,我與黎曜軒已經退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紀玉琢英挺的眉毛微微往上挑,微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原來她那副身軀的原主訂親了,又被退親了……甚好。

        「雖是如此,我還是認為道義上需得讓你們知道。」葉瑾仍是滿臉的歉疚。

        事實上,對於馬彩濛淡定的反應,他很是意外,那個脾氣火爆的馬彩濛去哪裡了?知道這件事,她應當火冒三丈,應該立即去黎家要說法才是,怎麼會一臉的無風無雨,像是與她毫無關係似的?

        他此番硬著頭皮前來告知自己妹妹與黎家的親事,早已做好了讓馬彩濛遷怒的心理準備,不料她的反應卻是如此出人意表,叫他始料未及。

        他所認識的馬彩濛並不是這樣的,她會因為路上登徒子多看她一眼而出拳警告,性子風風火火,絕對受不住委屈,是個天之驕女,可以說被馬南風給寵壞了,不過也有她的獨特美就是。

        從前的他不敢妄想與馬家結親,當時他爹剛過世,他肩負著延續生元堂的責任,而且當時馬家已與黎家結親,蘇月城兩大醫館的結合,誰說起來都是一段佳話,而他只是被看扁的小子,認為他撐不起生元堂。

        兩年過去了,他不只撐起了生元堂,且穩穩的佔著蘇月城第三大醫館的位置,毫無動搖,反觀善源堂,馬南風因為多管閒事而被打到昏迷,連累了馬彩濛被退親,又使得善源堂瀕臨倒閉,至此局面完全翻轉過來,眼看再不久生元堂就要踩過善源堂成為蘇月城第二大醫館了,他也因此特地花了大筆銀子將生元堂重新修繕,還買了隔鄰的空地打算要擴大規模,再多請幾位坐堂大夫。

        如今,佔有優勢的是他,擁有主控權的也是他,他有的是籌碼,他也不在意馬彩濛曾定了親又被退親,只要她的身子清白就可以了,閨譽有損不算什麼,得到她就等於得到善源堂,馬南風肯定是醒不來了,將善源堂並入生元堂旗下,這麼一來,生元堂的規模便會超越冠醫堂,成為蘇月城第一大醫館!

        最重要的是,他還蠻喜歡馬彩濛的,潑辣的性格頗對他的味,馴服她的過程想必很有趣,他有那個自信能擄獲她的芳心。

        「當然要讓我們知道了!」譚杏兒義憤填膺的嚷了起來。「看那家伙什麼時候成親,我們要去大鬧禮堂!」

        紀玉琢忍俊不住,那笑意引來了葉瑾的側目,他這才發現廳裡有這樣出色的一個人物,舉手投足盡是讓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這是誰?以前怎麼沒見過這個人?

        「杏兒!」譚澐娘急得跳腳,瞪過去一眼,小聲道︰「還不快閉上你的嘴!」

        譚杏兒這才發覺說錯了話,吐吐舌頭忙道︰「我無意的,葉館主,是你妹妹的婚禮,我們絕不會去鬧場,絕對不會!」

        她這越描越黑令葉瑾有些尷尬,他輕咳一聲起身。「不早了,葉某該告辭了,若有什麼需要,盡管差人到生元堂,只要幫的上忙,葉某一定會全力協助。」

       譚澐娘去送客。

        譚杏兒確定客人走了之後馬上嘆道︰「葉館主真是個好人啊,那葉晶怎麼那麼沒眼光,居然硬是要嫁給黎曜軒,嫁給那種沒擔當沒肩膀的小子,以後有她哭的!」

        譚澐娘回來聽見了,面罩寒霜地道︰「杏兒,你再不改改你這說話不經大腦的毛病,以後才有你哭的。」

        馬彩濛認同的點了點頭。「嫂子說的不錯,杏兒你要牢記才好。」

        譚澐娘擔心的看著她。「你呢?沒事吧,彩濛?」

        對於馬彩濛醒來之前的囈語,她還放在心上,不確定馬彩濛對黎曜軒是否真的沒感情了。

        馬彩濛一笑。「我真的沒事,嫂子,你別擔心我,這樣反而好,親事是爹定下的,退親之事,我半點感覺也沒有。」

        「那就好。」譚澐娘見她似乎真的沒事,也放心了。

        馬琉璃露出勝利的笑容。「我就說姑姑不會喜歡那種人。」

        紀玉琢可不喜歡她們一直在討論馬彩濛的前未婚夫,那令他渾身都不舒服。

        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淡淡的說道︰「彩濛,你不需要去看看病患嗎?把病患丟給東盛一個人那麼久不好吧?」

        他這一聲自然的彩濛,引起了所有人的側目。

        譚杏兒第一個不依,雙手插腰,興師問罪。「紀公子,請問你剛剛叫彩濛什麼?」

        紀玉琢眉頭都沒皺一下。「跟姑娘一樣,叫彩濛,有什麼不對嗎?」

         譚澐娘、馬琉璃、馬麒麟母子三人張大了嘴,都是一臉的震驚,馬彩濛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大大的不對!」譚杏兒拍桌。「我們是一家人,紀公子你是外人,外人怎麼可以直呼姑娘家的閨名?」

        紀玉琢興起了戲弄這無腦小姑娘的興致,他笑了笑。「大錦朝有哪條律法規定外人不能直呼姑娘家的閨名?」

        「你太過分了!」譚杏兒辯不過,為之氣結。「彩濛又不是你什麼人,跟你非親非故的,你憑什麼叫她名字?」

        紀玉琢眼裡閃過一抹亮光,似笑非笑的問道︰「那麼,如果她是我什麼人,就能直呼其名了是嗎?」

        譚杏兒沒好氣的哼道︰「雖然是,但不可能,彩濛不可能是你什麼人!你別痴人說夢、異想天開了!」

        紀玉琢嘴邊勾著淡淡的笑容。「將來之事,姑娘如何能斷定?」

        馬彩濛倏地瞪向他。他這什麼意思?越說越離譜了,她會是他什麼人?真是胡說八道!

        她不想加入戰局,免得越描越黑,故而息事寧人的說道︰「好了好了,是我允許紀公子那麼叫我的,所以你們別再吵了。」

        「你允許的?」譚杏兒陡然拔尖了嗓音。

        「叫什麼有那麼重要嗎?」馬彩濛無奈地道。「走吧,紀公子,去看病患。」

        紀玉琢當然好,他若無其事的跟在她後頭出去了。

        譚杏兒一臉的不敢置信,她瞪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姊!那是咱們認識的彩濛嗎?她怎麼會那樣?」

        譚澐娘也一臉的不解。那確實不像過去的彩濛,不過彩濛雖然性子有所轉變,她卻覺得不壞。

        「既然是彩濛自個兒允許的,你也別多話了。」譚澐娘顰著眉。「要知道,雖然你與彩濛是好姊妹,可你也不能仗這一點便干涉太多,人家彩濛就沒這麼干涉你。」

        譚杏兒噘起了嘴。「知道了啦,姊別逮到機會就教訓人,聽得我腦仁兒都疼了。」

*             *             *

        孟鎮吉的病情趨於穩定,馬彩濛給他開了半個月的藥之後便讓他出院了。

        父女兩人再三道謝,堅持要付診金,馬彩濛也卻之不恭的收下了,進帳二兩銀子。

        這是她在古代賺得的第一筆診金,雖然其中有紀玉琢的功勞,但也夠她雀躍的了。

        誰說大錦朝不能有女大夫?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既然已經誤打誤撞跨出了第一步,她相信接下來會有第二步、第三步,一點兒也不難。

        她將銀子交給了譚澐娘做家用,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

        「天啊天啊!想不到那對父女那麼大方,出手就是二兩銀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譚杏兒簡直要手舞足蹈了。

        馬琉璃臉上漾出笑容,調侃道︰「小姨原先不是還怕人家在咱們善源堂白住白吃白喝?」

        「那是我不了解情況啊!」譚杏兒跑到馬彩濛身邊推著她道︰「別在這裡坐著,你快點兒再出去救幾個人回來,這樣咱們都不用做繡活了。」

        馬彩濛哭笑不得道︰「死丫頭,你現在當我是搖錢樹啊!」

        昨夜她照舊帶馬南風進空間治療,發現缺少的藥品又補滿了,令她恍然明白,原來空間的規則是只要她救人,便會補回空缺的藥品和備品,這個發現令她興奮極了。

        如此一來,永遠不怕藥品會短少,只要她不斷救人就行了。

        「是說,你開給孟大爺的藥怎麼那麼古怪,我都不曾看過。」譚杏兒不解地道。

        她不好意思說,其實她是怕馬彩濛像馬南風那樣發沒必要的善心,讓人家白吃白住加上看病沒收診金就算了還附送草藥,這才特地偷偷過去瞧瞧,卻讓她看見了馬彩濛開的藥很是奇怪。

        「你看見了?」馬彩濛心裡一跳。

        「是啊!」譚杏兒點頭。「一排排小小的,扣子似的。」

        紀玉琢手執杯盞,久久才抿一口,留心著她們的對話。

        事實上他一直在暗地裡觀察馬彩濛,想知道紗布藥品那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從未見到她去哪裡取那些東西,甚至她的房間他也暗中潛入過,並沒有發現什麼。

        「我是照我爹教我的開藥方法。」馬彩濛四兩撥千斤,淡淡地道︰「那些藥也是我爹的,我也不知道我爹是從哪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譚杏兒輕易被說服了。「不必喝苦死人的湯藥,吞那麼小一顆的藥片倒是方便多了,改天我風寒了,你也開那種小藥片給我!」

        馬彩濛好笑道︰「哪有人詛咒自己生病的?」

        譚杏兒被糊弄了過去,紀玉琢沒有,他一臉深思的盯著馬彩濛,除了穿越者的身分,她還藏了什麼秘密?

        「被我抓到了!紀叔叔一直在看著姑姑!」馬琉璃很是歡快,她笑著拍手,嘴角勾起了一抹淺笑。

        馬彩濛心裡一跳,她抬起眼來,果真與紀玉琢對上眼。

        馬琉璃笑嘻嘻地問道︰「紀叔叔,你是不是喜歡我姑姑?」

        馬彩濛看著紀玉琢,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亂說話,因為他這個人絕對做的出來各種事。

        紀玉琢對那警告的眼神視若無睹,他嘴邊勾出笑容。「不錯,我是喜歡你姑姑。」

        要命!馬彩濛咬牙切齒,紀玉琢到底是誰派來整她的?是老天嗎?竟令她整日不得安寧,幾乎愁死。

        她知道紀玉琢在暗中監視她,肯定是想知道她的西藥從哪裡來,他會追根究抵,表示他知道西醫,可恨的是,她問不出什麼,因為他總能以失憶糊弄過去。

        她面色她正。「紀公子,飯可以多吃,話不可以亂說,你這樣的說法很容易叫人誤會。」

        紀玉琢看著那雙被怒氣襯得雪亮的明眸,心情舒暢地說道︰「我沒有亂說話,我確實是喜歡你。」

        一時間,四周鴉雀無聲,每個人都震驚了。

        馬彩濛氣惱不已,這人是什麼花花公子嗎?怎麼可以一廂情願對她告白,她心裡可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一丁點都沒有……

        她不知道,她越著惱,紀玉琢越高興。

        她拒絕「別的男人」,表示她的愛留在了前世,心裡已經沒有空間了,她要是對他的愛慕沾沾自喜,他會很火大,而他之所以死皮賴臉的黏著她也是有理由的,是為了相認之後能火速與她變得親近,不因兩人外貌變了而尷尬,他在讓她適應他、習慣他的存在。

        「姑娘!姑娘!外頭有好些人找你!」東盛喘吁吁地奔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都說、說是要來找姑娘看診!」

       譚杏兒目瞪口呆。「你說——找彩濛看診?」

        東盛一臉的興奮。「是啊!他們說要找馬姑娘看診!據那其中一位婦人形容,我推測應該是姑娘沒錯。」

        馬彩濛馬上走出去。「我去看看。」

        紀玉琢立即跟上,譚杏兒、馬麒麟見狀也跟上。

        馬琉璃火速說道︰「我去廚房跟我娘說,你們先去!」

        一行人到了善源堂大堂,果真見到有幾個人在候著,馬彩濛看到那日在歇心茶樓咳個不停的婦人。

        她像見到老朋友似的很是驚喜,快步過去。「夫人!」

        那婦人笑盈盈地看著她。「馬姑娘……噢不,應該叫你馬大夫才是。」

        馬彩濛笑了笑。「您隨意。」

        那婦人高興的說道︰「馬大夫,我的咳嗽都好了,你給的藥太神奇了,約莫第二日就改善很多。」

        馬彩濛淺笑盈盈。「是嗎?那太好了。」

        所以,撒的網,今天要收網了嗎?真是值得期待啊!

        那婦人介紹道︰「這裡都是我家裡人,皆有久咳的毛病,我讓他們一塊兒來請馬大夫給他們瞧瞧。」

        馬彩濛更是笑逐顏開。「沒問題。」

        馬彩濛將他們逐一請進診間,診斷結果,他們全被婦人傳染了咳嗽,幸而都比較輕微,等他們從診間出去之後,她進了空間,拿了很多止咳藥,出了空間,叫東盛一份一份包好,寫上各自的名字。

        「每日三次,飯後溫水服用。」

        馬彩濛一口氣醫治了七個人,每個人各開三天藥方,正在想要收多少診金才合理時,那婦人的丫鬟便取出一錠金元寶擱在桌上,朝她福身道——

        「這是我們夫人的小小心意,請馬大夫笑納。另外,奴婢要為那日的無禮向您道歉,是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幸好遇上了馬大夫,我家夫人才不必再受夜咳之苦。」

         馬彩濛奇怪自己前世並不是個財迷,怎麼如今看到那錠金元寶會看得移不開眼?完全聽不見那丫鬟的贊美之詞了。

         金元寶!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金元寶,這換算成銀子是多少錢啊?

        馬彩濛把金元寶交給譚澐娘,其他人都跟去看金元寶了,只有紀玉琢見他不走就壓力山大,他一定會提起某件事。

        果然,人一走開,只剩他們兩人時,紀玉琢便問道︰「你不是說認錯了人?認錯了還給藥?」

        馬彩濛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他佯稱失憶,什麼也不肯說,她當然也可以來個相應不理。她正色道︰「那是我的事,我沒必要對紀公子說明,所以,也請紀公子不要多管閒事。」

        紀玉琢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過了幾秒,最後說了個好字便走開了。

        馬彩濛很是意外,他這回倒是乾脆,沒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不過卻叫她有些不安起來,心想他該不會還想暗中調查她吧?

        罷了,多想無益,若他真的想調查她,她也防不勝防,不如靜觀其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雖然她有很多秘密,也有許多古怪之處,但只要她不說,誰又能奈她何?

        這麼一想,頓時豁然開朗、陰霾盡散,想到適才賺得的金元寶又夠維持一陣子家計了,縱然冒了釋出西藥的風險但卻是值得的,看著家人們能夠吃飽,不必擔心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是她報答借用原主身體的最好方法,實現了對馬南風照顧家人的承諾,她心中的愧疚也減輕了許多。

        「嫂子!」

        她興沖沖的到廳裡找譚澐娘,原是好奇,想問問金元寶能兌多少銀子,這方面她沒概念,卻看到譚澐娘、譚杏兒、馬琉璃、馬麒麟都圍著一個人,而那個人在專心畫畫,不知在畫什麼,他們竟看得那麼專心。

        她連忙過去,就見在畫畫的那人居然是紀玉琢!

        「你們在做什麼?」莫名的,她的心怦怦響,感覺好像要被紀玉琢將一軍似的,很是不安。

        她就覺得奇怪,適才他怎麼會乖乖走掉,果然沒那麼簡單,不知他來這裡做什麼,還令一群人圍著他?

        「姑姑來啦!」馬琉璃抬起頭來衝著她一笑,很興奮的說道︰「紀叔叔說他也會畫繡樣,正在畫哩!」

        譚杏兒撇了撇唇,不太開心地說道︰「彩蒙,紀公子畫的繡樣跟你比,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麼你們都畫的出來,我就畫不出來?」

        譚澐娘也笑道︰「彩濛,你過來瞧瞧這些繡樣,真是畫得太好了。」

        馬彩濛頓覺不妙,她勉強笑道︰「是嗎?」

        她走過去,紀玉琢則是頭也不抬,她湊過去看,就見一張張的圖紙上畫著龍貓、加菲貓、美人魚、唐老鴨、美樂蒂、米菲……
   
        她呼吸急促,頓感天旋地轉。

        現在,不用再猜疑了,他肯定也是從現代穿越而來!

        「姑姑,紀叔叔畫的圖樣跟你畫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太討人喜歡了!」馬琉璃笑容燦爛。

        紀玉琢抬起頭來笑了笑,對馬琉璃說道︰「我不過是特別聰明,能夠舉一反三,這些圖案都是仿照你姑姑的圖樣畫的。」

        他話雖然是對馬琉璃說的,但馬彩濛知道是說給她聽的,撇清他的真實來處,然而這怎麼說服的了她?看了她的圖樣就能畫出那些現代的卡通人物,這說法太牽強。

        她蹙著眉,不發一語的走了。

        馬琉璃奇怪道︰「姑姑怎麼了?怎麼看一眼就走?」

        紀玉琢別有深意的一笑。「可能是開竅了吧!」

        他這「明示」夠明顯了吧?她可不能再只是疑心他從現代而來,她得正視他確實是從現代而來的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10 11:32 PM 編輯

【第七章】    口耳相傳女大夫

        清晨,善源堂的大門被叩得震天價響,這情況已許久沒發生,東盛一股腦的從床上跳起來,飛奔去應門。

        門外,一名男子攙扶著一名中年婦人,那婦人不斷呻吟,神色痛苦。

        東盛認得那男子,是城東賣南北貨的東家,姓吳。

        他驚訝的問道︰「吳掌櫃,一大早的,您有什麼事嗎?」

        吳寶貫快速說道︰「馬大夫!找馬大夫!我娘快疼死了!」

        東盛一愣。「您不是知道嗎?我師父還在昏迷。」

        吳寶貫急道︰「不是那個馬大夫,是個女大夫,你們這裡不是有個女大夫嗎?我們要找那個女大夫!」

        電光石火之間,東盛想到了自家姑娘,忙道︰「您們先在診間候著,我馬上去請馬大夫!」

        東盛將兩人請進診間後,連忙飛奔去敲馬彩蒙的門。「姑娘!姑娘!有病人找姑娘看診!姑娘!」

        房門迅速打開了,馬彩濛眼眸閃亮,萬分喜悅的看著東盛。「有人找我看診,此話當真?」

        其實她才回房不久,她夜半帶馬南風進空間治療,怕有什麼細節遺漏了,又給馬南風做了各種檢查,原本要睡下了,聽見東盛的話又連忙起來。

        有人上門求診,這對她來說是很大的鼓舞,前面兩個病患是她主動治療,是她多管閒事,這次則貨真價實是對方上門求診。

        她覺得好笑,前世的她從來不需要等病人,外傷的病人永遠源源不絕,而現在,一個上門求診的病人竟然會令她欣喜若狂,真真是風水輪流轉,活久見分曉。

        「是真的!」東盛也滿臉喜悅。「是吳記南北貨的吳掌櫃和吳老太太!」

        「快走!」馬彩濛面露急色,幾乎是用跑的。

        東盛連忙追上去,饒是他腿長也追不上心急要去看診的馬彩濛。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擾醒了房間就在鄰近的紀玉琢,事實上,東盛在大聲叩門時他便醒了,他一向淺眠,把東盛和馬彩濛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於是,馬彩濛前腳到了善源堂,紀玉琢後腳也到了。

      馬彩濛對這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顯然不大歡迎,看到他,臉就自動拉了下來。「紀公子來這裡做什麼?」

        紀玉琢笑了笑。「我聽見有人求診,所以來看看。」

        馬彩濛看著他那一直含笑的嘴角,不給面子的說道︰「若是別人聽了,還以為紀公子是我善源堂的坐堂大夫哩。」

        自從確定了他也是來自現代之後,她並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而是自我保護的意識前所未有的強烈,她還不知道他的底細,所以只要看到他,她的神經就會緊繃起來。

        「那也未嘗不可。」紀玉琢仍舊帶著笑意。

        馬彩濛字字清晰,極為緩慢的說道︰「紀公子不是失憶了,不是不確定自己是否為大夫,這樣情況能給人坐堂看診嗎?」

        東盛怕他們又拌嘴起來,連忙插話道︰「姑娘,病人在等著,吳老太太看起來很痛苦,姑娘快給病人看診吧!」

        馬彩濛這才抬步進了診間,她尋思著請譚澐娘給她做一件白袍,看診的時候穿上才有正式的感覺。

        東盛跟進診間,鄭重介紹道︰「吳掌櫃,這位便是馬大夫。」

        吳寶貫抬眼,詫異道︰「這不是彩濛嗎?我聽人說善源堂來了個高明的女大夫……」

        「就是我。」馬彩濛不再廢話,直接切入主題,問道︰「吳掌櫃,老太太怎麼了?」

        「哦,哦!」吳寶貫回過神來,不自覺的應道︰「我娘一直喊肚子疼,一會兒說有火在燒,一會說像針在刺,半夜就痛醒了,已經請了冠醫堂的劉大夫到家裡看診,也服了湯藥,可不見成效。」

        雖然吳老太太喊的是肚子疼,可馬彩濛見她手壓著的部位是下腹,便道︰「老太太,您先躺下來。」

        吳寶貫小心扶著母親在診療床上躺下,吳老太太嘴裡不斷喊著「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馬彩濛仔細觸診,認為是消化性潰瘍,她雖然是外科醫師,因有兩年不分科的實習經驗,一般內科也是兼通的。

        吳寶貫急急問道︰「怎麼樣了馬大夫?我娘是什麼病癥?」

        馬彩濛不發一語,看著病患沉吟了起來。

        好整以暇倚在門邊的紀玉琢知道她為何遲疑,因為消化性潰瘍有胃潰瘍和十二指腸潰瘍,胃潰瘍是「飽痛」,也就是吃飽飯後才發作,十二指腸潰瘍是「餓痛」,饑餓的時候才會發作,以癥狀來說,難以區分,必須以胃鏡或切片來檢查才能確認。

        而現在,在沒有儀器設備的情況下,她無法區分是兩者之中的哪一種。

        他瞬也不瞬的盯著馬彩濛面上的神情,就見她毅然決然的說道︰「吳掌櫃,我必須對老太太做些更詳細的檢查,請您先出去等候。」

        吳寶貫連忙打起簾子出去了。

        接著馬彩濛對東盛道︰「東盛,你到門外守著,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來。」

        說話時,她刻意挑眉看著紀玉琢,顯然指的就是他,不想給他看。

        紀玉琢不覺莞爾。診間就這麼大,她能在裡面變出花來不成?於是,不等東盛開口,他便自動出去了。

        東盛旋即掩上房門,很是盡忠職守的守在門口,甚至還手臂環胸,顯示自己此刻是門神來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紀玉琢一直盯著診間的門看,心裡浮現各種想像,她究竟在裡面做什麼?為何一點聲響都沒有,那老太太也不再一疊聲的喊疼?

        半個時辰之後,房門終於打開了,馬彩濛對吳寶貫道︰「吳掌櫃,請進,老太太已經好多了。」

        吳寶貫連忙進去診間裡,紀玉琢自然也跟著進去,東盛也是。

        診療床上,吳老太太不喊疼了,面上也有了血色,吳寶貫鬆了口氣。

        「娘您沒事了嗎?不疼了?」

        吳老太太擺了擺手,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事了,不疼了,怎麼睡了一覺就好了,真是神奇。」

        吳寶貫訝異道︰「娘,您睡了一覺?您不是在家裡疼醒的嗎?怎麼睡的著?」

        吳老太太不解道︰「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醒來就不疼了。」

        吳寶貫轉而向馬彩濛請教,「馬大夫,我娘是什麼毛病?」

        紀玉琢也看著她,等她答案。

        她變了什麼把戲?給病患吃了什麼?病患怎麼會睡著了?還不疼了?

        「吳掌櫃,老太太得的是腸疾,這種病通常在餓的時候比較容易犯,所以常會在半夜痛醒,胸口會有灼熱的感覺和噁心的感覺,老太太才會覺得胸口像有火在燒針在刺。」

        她在空間給吳老太太做了胃鏡,確定是十二指腸潰瘍,給了相應的處置,用了三合一療法的抗生素搭配胃藥,也先給老太太注射了止疼針。

        「原來如此!」吳寶貫恍然大悟道︰「難怪我娘總在半夜裡肚子疼,先前已經有好幾次了,那幾次還忍的住,這次最為嚴重。」

        紀玉琢挑眉,臉上多了份嚴肅。所以,她肯定病患是十二指腸潰瘍?她是怎麼肯定的?又做了什麼處置?

        「這毛病並不難治。」馬彩濛微微一笑。「平時避免過度勞累,用飯細嚼慢咽,也要睡得好,這便行了。」

        吳寶貫聽得頻頻點頭。「我娘就是閒不下來,老愛去鋪子裡幫忙,我都說了幾次不讓她幫忙,她偏不聽,平時用飯時又狼吞虎咽的,還常常睡不著覺。」

        馬彩濛微笑聽他說,等他說完才問道︰「吳掌櫃,你們怎麼會知道善源堂有女大夫看診?」

        「是這麼回事。」吳寶貫道︰「那是我娘聽寶軒閣的齊老太太說的,齊老太太是我娘的牌搭子,有一回打牌時齊老太太說起她兒媳久咳不止,是讓善源堂的一個女大夫治好的,家裡孫子孫女還有幾個姨娘丫鬟的咳嗽也一並讓那女大夫給治好了,且開的藥很是新穎,不但平時沒見過,又小又不苦,止咳的糖漿還甜甜的,他們都喜歡得緊,所以服了那冠醫堂的湯藥無用後,我娘便嚷著說要來善源堂找女大夫。」

        馬彩濛這才知道,原來那在茶樓遇到的夫人便是寶軒閣的夫人了,寶軒閣乃是蘇月城裡最老字號的銀樓,無怪乎出手就是一錠金元寶。

        她給吳老太太開了七日的藥,她把藥錠另外包裝過,用法也寫在紙條上包在裡頭,就是不想紀玉琢看到。

        送走了吳掌櫃和吳老太太,得了一兩診金。

        東盛神清氣爽地道︰「姑娘這一出手又是一兩銀子,澐姊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我這就告訴她們去!」

        東盛歡快的走了,他一走,診間裡剩下她和紀玉琢大眼瞪小眼。

        馬彩濛先發制人的開口,「你什麼都不必問,我什麼都不會說。」

        紀玉琢不理,還是問道︰「你怎麼知道老太太是十二指腸潰瘍?如何斷定?」

        馬彩濛心裡唉喲一聲。

        沒想到他這麼直接,毫無顧忌,如今也不掩飾他來自現代又懂醫學了,這可不是好事啊,日後他必定更加肆無忌憚,長此以往,怕是她的來歷也會被挖出來。

        「我不告訴你。」馬彩濛索性學小孩子賴皮,因為她確實無可奉告。

        紀玉琢的眼眸一一掃過診間的每一個部分,眼神越發深幽。「所以,這間診間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隨便你怎麼想。」馬彩濛依然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賴皮模樣。「診間有沒有秘密,你可以自己慢慢找,我還要補眠,不奉陪了。」

        馬彩濛走後,紀玉琢真的仔細翻遍了診間的每一處,可一無所獲,什麼都沒發現。

*             *             *

        「你說這是哪裡?」馬車裡,一個深沉的聲音問道。

        馬車旁,許鳴熙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皇……大爺的話,這裡乃是馨州。」

        馬車裡那位大爺有些疲乏地說道︰「找個地方歇下。」

        許鳴熙越發恭敬,「是。」

        他朝旁邊的「車夫」無奈的投去一眼。「聽到了吧?您找找有沒有適合咱們爺歇息的地方。」

        車夫濃眉一皺。「許公公,去驛館如何?又安全又乾淨,不會有閒雜人等。」

        許鳴熙翻了翻白眼。「那咱們還偽裝啥啊?乾脆昭告天下皇……黃大爺來了。」

        車夫唇一抿,不發一語的策馬奔馳,半個時辰後,落腳在滿月城,滿月城人文氣息濃厚,精緻美食眾多,肯定能照顧到主子的各方面需求。

        住宿的客棧就叫滿月客棧,旁邊的茶樓叫滿月茶樓,飯館叫滿月飯館,酒樓叫滿月酒樓,不負其滿月城之名。

        許鳴熙要了三間相連的上房,同一排還有三間空房,他全包下來了,主子出入之地,不能有閒雜人等。

        房裡,許鳴熙正服侍主子沐浴更衣完畢,適才特地讓廚房另外烹煮的晚膳他也一一用銀針試過了,沒有毒。

        茶几上,一壺清香四溢的茶冒著熱氣,茶與水都是從宮裡帶來的,御膳可沒法子帶出米,只能屈就了。

        許鳴熙小心翼翼的為主子絞乾頭髮,一邊說道︰「奴才斗膽,有個問題想問爺。」

        他是皇上在太子時期就在身邊服侍的,兩人年紀也相仿,不像別人那麼怕皇上。

        「你又有什麼沒營養的問題了?問吧!」紀玉仁閉目養神,神情略顯疲憊,他們已離京城千里之遠。

        許鳴熙潤了潤唇,問道︰「二爺失蹤了,大爺至於親自來找人嗎?何況還……還是在沒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加上又沒帶什麼人,實在叫奴才膽戰心驚……」

        對外,主子說要去離宮調養身子一陣子,卻是從離宮悄悄出發,離開了京城,甚至連皇后娘娘也不知曉,還以為這會子皇上在離宮裡。

        「怎麼沒帶什麼人了?」紀玉仁睜開了眼睛。「你跟胡統領不是人?」

        「我們……我們當然人。」許鳴熙期期艾艾的說道︰「爺,雖然胡統領能夠以一擋百,可……可咱們說到底還是人單力薄,只有三個人,若遇上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紀玉仁瞥過去一眼。「會遇上什麼事?」

        許鳴熙比手劃腳了起來。「那是爺您長居宮中,所以不知道江湖險惡,那江湖可是十分危險的,各種奸淫擄掠、打家劫舍的勾當都有,防不勝防啊!」

       紀玉仁嗤笑一聲。「你又知道江湖險惡了?你不是也長居宮中?你去哪里體驗江湖來?」

        許鳴熙感覺到善辯的主子令人腦仁生疼。「總之,奴才的意思是,咱們不如早日打道回府的好,找二爺的事,就交給下面的人去辦,這樣妥當些。」

        紀玉仁掃了他一眼。「你就是下面的人,你來辦最妥當。」

        「您實在太抬舉奴才了。」許鳴熙抹著汗,苦哈哈地道︰「爺,您回去不會怎麼樣,沒人敢動您半根汗毛,可奴才知情不報,會被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剝皮……」

        紀玉仁冷笑。「不要廢話了,總之,若你敢偷偷飛鴿傳書給皇后或者太后,叫你吃不完兜著走,你知道這點就好。」

        無論如何,他都要把人找到,他不信一個偌大的活人會平空消失了,若不是死了就是……他不想回來!

*             *             *

        「姑娘!又有病患上門求診了!」午飯時,東盛衝進來「報喜」。

        馬彩濛立即擱下碗筷起身。「我馬上去!」

        譚杏兒眉開眼笑地說道︰「來找彩濛看病的人越來越多了,再這麼下去,咱們要不要換個門檻啊?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譚澐娘笑道︰「你這丫頭就是愛誇大其詞,以前公爹坐堂時,門檻都沒被踏破,換彩濛坐堂又怎麼會踏破門檻?」

        馬琉璃插話道︰「娘親,可是姑姑的醫術好像真的很高明耶,不管什麼病人上門,總是能醫好,讓姑姑醫好的人口耳相傳,一個介紹一個,真是不愁沒病人,倒是要愁姑姑分身乏術,一個人看不了那麼多病人。」

        譚杏兒眉開眼笑地道︰「就是說嘛!再這麼下去,咱們都不用做繡活了。」

        雖然她們的繡件很是暢銷,讓她們做得很有成就感,可如果能輕鬆生活,誰想要受累?

        做繡活可是傷眼又傷手。

        譚澐娘若有所思,並沒有因她們的起哄而面露喜色。

        彩濛為她著想,老早就叫她不要做繡活了,說她收的診金足夠他們生活,雖然她深感安慰,可她擔心啊,擔心若以後又沒有病患時該怎麼辦?

        眼下雖然求診的病人變多了,但可能因為彩濛是女大夫的原故,病患也以女人和小孩居多,那些人也可能忽然想起來不能給女大夫看診而不再來了,到時,他們豈不是要再被打回原形?

        就當她是杞人憂天好了,寧可多留條後路,這是在她公爹突然倒下後才有的覺悟。

        過去他們一直不愁吃穿,壓根沒有未雨綢繆、有備無患的想法,直到家裡生計驟然陷入困境,她才手足無措。

        所以,繡活這門營生不能斷,而且就算病患能源源不絕,她也不能將生活的擔子全丟給彩濛一人,她才是這個家裡現在的大人,應當要由她擔起照顧所有人的責任才是,彩濛畢竟是要嫁人的,不能讓她背負如此重擔。

        想到彩濛的親事,這又是她的另一個隱憂。

        彩濛被黎家退親,加上現在馬家又落魄了,要給彩濛再找親事簡直難如登天,誰會娶一個被退親的姑娘?

        退親,在民間的定義上就是名聲有損了……她想到了她公爹還沒出事時,彩濛提起即將嫁人也是羞答答的,對於黎家公子甚為滿意,認為他配的上自己,平時對繡活沒什麼耐心的她,也開始耐著性子做嫁妝,一副待嫁女兒心的模樣兒,她見了也替彩濛開心,認為她真得的是良配,一定能與她白首偕老、廝守一生。

        哪裡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黎家原來是虛有其表,徒有世家之名,作為卻是叫人不齒,趁著馬家落難,落井下石的退了親事,又趁火打劫的挖走了所有坐堂大夫,甚至這才退親沒多久又和葉家結了親,全然不顧彩濛的感受。

        她一方面心疼彩濛,替她打抱不平,一方面又慶幸彩濛沒嫁到那樣卑鄙無恥的人家,沒嫁給毫無擔當的黎曜軒,成婚前認清黎家的真面目,總比成婚後才發現好,若是成婚之後馬家才出事,彩濛肯定會被丟一紙休書,掃地出門。

        現在,她唯一要擔心的是彩濛的親事,所謂長嫂如母,在她公爹還沒醒來之前,她必須給彩濛再找樁好親事,如此當她公爹醒來時,便不至於因彩濛被退親而太過自責。

        「怎麼不用做繡活了?」譚澐娘板起了臉,義正詞嚴地道︰「咱們好手好腳,沒理由單靠彩濛一人養活大家,能做多少繡活就盡量做,不要偷懶!」

        現在開始,她可要用心留意了,一定要給彩濛找樁不委屈她、最好能比黎家強的親事,也好讓彩濛吐一口惡氣!



【第八章】  瞠目結舌的醫術

        黎曜軒急急奔入診間,也不管黎月寬此時正在看診,便不管不顧的喊道︰「爹!大事不妙!我剛剛親自去善源堂看過了,當真是排了好長的人龍……」

        「沒看到我在給病人針灸嗎?」黎月寬緩緩抬眸瞪了兒子一眼。「有什麼事,回屋裡再說。」

        黎曜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縮了縮肩膀,退到一旁去候著。

        可是,一等病人出了診間,雙急忙開口道︰「爹,聽說善源堂開始有病人,我原來還不信……」

    「給我閉嘴。」黎月寬眉頭一皺。「這點時間都等不了,你能成什麼氣候?」

        善源堂沒戲唱了,他便是擔心生元堂成為冠醫堂的對手,這才抓緊時機向葉家提親,這與當初向馬家提親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目的當然都是要助兒子一臂之力,讓他將來能順風順水。

        馬南風的兒子馬弦修已在沙場殉職,馬彩濛是馬南風的獨生女,只要成為馬家的乘能快婿,將來,如同半子的女婿便會接管善源堂,到時並到冠醫堂旗下,那麼在蘇月城裡便無人是冠醫堂的對手了。

        可惜,當時他打的如意算盤全讓馬南風出的意外給攪亂了,都怪馬南風不自量力,沒本事還要仗義執言,活該被打到昏迷,卻害他得重新布局。

        善源堂搖搖欲墜,生元堂成了他的目標,尤其是葉瑾那小子資質不凡,在葉筆身邊習得了一手好醫術,為人又十分沉穩,在葉筆過世後撐起了生元堂,將來或許會成為冠醫堂最大的競爭對手。

        他很了解自己兒子,能力不夠,沒有拚得過葉瑾的能耐,在他百年之後,恐怕冠醫堂會被生元堂越過去,到時他在地下也死不瞑目。

        所以與馬家退親之後,幾經思量,他讓兒子製造幾次在街上與葉晶不期而遇的機會,安排人當街偷葉晶錢袋,由兒子去追回,隔幾日又安排幾個小混混非禮葉晶讓兒子去英雄救美,護送葉晶回家,如此擄獲了葉晶的芳心,再上門提親,縱然葉瑾對於與黎家結親興趣缺缺,甚至是不大樂意,但葉晶堅持,葉瑾最後也只能妥協。

        如此大費周章,都是為了黎家的冠醫堂能世世代代傳承下去,並遵循他曾祖父的遺願,一直在蘇月城的醫館排名裡頭位居首位。

        可是,他每每看到毛毛躁躁的兒子就覺得心煩,若是日後葉瑾不顧親家之誼踩過冠醫堂,一躍而上,成為蘇月城的首位,到時該如何是好?他要怎麼面對列祖列宗?

        唉,若是馬南風能醒過來就好了,那麼他即便再厚著臉皮也要重新與馬家議親,女婿與妹夫的地位可是截然不同,為了自身利益,葉瑾可能捨棄妹妹,但馬南風萬萬不可能捨棄女兒,還會愛屋及烏,將馬家醫藥秘笈傳給同樣學醫的女婿,所以,其實將善源堂納入冠醫堂旗下才是最為萬無一失的方法……

        「爹,兒子知錯了,請爹息怒。」

        被訓了一句,這會兒黎曜軒總算乖乖等黎月寬看完所有病患,父子倆回到主屋廳裡時,這才開口。

        「爹,善源堂的病患真不是蓋的,我目測也有二、三十人在候診,也不知那些看過的人口中說的神奇藥粒子是什麼,說是不必服湯藥,這有可能嗎?」

        「你們在說什麼?善源堂又開始看診啦?」黎初嬌原本在嗑瓜子,聽見她哥哥的話,連忙靠了過去。

        黎曜軒嫌煩的撞開了她。「嗑你的瓜子吧,沒你插嘴的餘地。」

        「善源堂的大夫不是都到咱們這裡來了嗎?怎麼?他們又招到新大夫啦?」何氏不以然的問道。

        她不喜歡馬彩濛,長得太過嬌艷,她可不喜歡有個招蜂引蝶的媳婦兒,現在換那個葉晶剛剛好,清清秀秀的,一看就好拿捏,加上葉夫人跟她有點交情,談親事的時候比較好商量。

        「娘!這您就不知道了,在坐堂看診的居然是彩濛!」黎曜軒興奮的說道。

        他喜歡馬彩濛,雖然脾氣不好,剛烈了點,可她長得漂亮,天生麗質,身材又玲瓏有致,相較之下葉晶就太普通了,講來講去就是描花繡朵的事,沒什麼意思。

        他爹要他捨馬彩濛娶葉晶,他不敢不聽,幾經掙扎,最後只能忍痛拋棄馬彩濛了。

        「什麼?馬彩濛那丫頭會看診?」黎初嬌瞪大了眼睛。「哥哥你有沒有看錯啊?怎麼可能?你是不是還想著那丫頭,所以誰都看成了是她?」

        她原來就不喜歡比她美貌的馬彩濛,馬家落難了,她很是幸災樂禍,接著她哥哥又和馬彩濛退親,更令她舒心不已。

        「看診的當真是彩濛那孩子?」黎月寬沉吟。

        善源堂的女大夫是這半個月才火紅起來的,初時他們斥為無稽之談,不以為意,都是想著大錦朝哪來的女大夫,肯定是那大夫男生女相,長得秀氣斯文了一些,因此被以訛傳訛罷了。

        後來,越來越多人在善源堂被治癒,而善源堂有個女大夫的消息也不脛而走,說她看診的速度又快,開的藥方還很簡單,只要以溫水服用即可,都不用煎藥那麼麻煩,加上成效快,簡直藥到病除,說得天花亂墜,像是仙丹似的。

        原本他無動於衷,不想被那些小道消息影響了思緒,想他們冠醫堂是何等地位,怎麼會將什麼女大夫看在眼裡,也不屑去打探善源堂目前的情況以及那女大夫的來歷。

        可是,這幾日來冠醫堂求診的病人卻明顯少一半,訝異之餘,他讓人去打聽,發現其他醫館也一樣,病人都減少了,而減少的病人哪裡去了?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冠醫堂病患少了不是因為大家不生病了,而是病人都去了善源堂指定要找女大夫看診。

        他才驚覺事情似乎與他想的有所出入,火速叫兒子出去打聽,一定要摸清那女大夫的底細,卻沒想到那女大夫竟然是馬彩濛!

        「是啊!爹!雖然隔著有段距離,但我看得一清二楚,在看診的女大夫就是彩濛!」黎曜軒激動說道。

        黎初嬌嗤地一聲,不屑道︰「笑死人了,那丫頭會醫術嗎?還學人家看診,笑掉人家大牙。」

        何氏面露鄙色。「即便真會醫術,也不能拋頭露面啊!更遑論給人看診了,那孩子知不知羞啊!怕人家不知道她是沒娘的孩子,真是沒規矩,幸好咱們已經退親了,不然可要丟死人了。」

        「你們都住嘴。」黎月寬的目光變化莫測,他沉聲道︰「軒兒,你再去一趟善源堂,不要光是遠遠的看著,要設法混進候診病人裡,或者喬裝一番,索性裝成病患也行,一定要確認看診的女大夫是否為彩濛那孩子!」

        當初黎、馬兩家結為親家之後,他與馬南風的往來也算頻繁,有時還會一起喝杯茶,他不曾聽馬南風說過教了馬彩濛醫術,也不曾聽聞馬彩濛會醫術,頂多就是馬彩濛耳濡目染懂得皮毛罷了,若善源堂的高明女大夫真是馬彩濛,那此事便真是怪異透頂,絕不能等閒視之。

        「我也要去!」黎初嬌馬上起身。「爹,哥哥眼力不好,我去幫忙看著,不一定就讓我看到了!」

        對於黎初嬌吵著要隨行,黎月寬沒什麼意見,他只嚴肅地說道︰「你們只需去確認女大夫是否為彩濛那孩子,剩下的事我自有判斷,不許給我生事,聽到了沒有?」

        兩兄妹同時乖順應道︰「知道了,爹!」

*             *             *

    一個上午,馬彩濛忙得腳不沾地,東盛給她打下手,負責簡易外傷包紮和包藥,卻也是忙得暈頭轉向,饒是他已經把馬彩濛給他的小抄背下來,還是有出錯的時候。

        為了應付日益增多的病患,馬彩濛將求診病患的病例做了個總整理,將常用到的藥品和備品由空間拿出來,如此便可在診間治療,無須進空間了。

        接著,她建立了掛號程序,這部分由聰明伶俐、笑臉迎人的馬琉璃負責,幸而馬南風認為女子也該識字讀書,所以琉璃、麒麟自小廣在同一個學堂裡讀書,琉璃還寫了一手娟秀的好字。

        而病歷的歸案就簡單分為男女,再按照姓氏筆劃,她請木匠做了個多層次的木櫃,好讓病歷按筆劃分格放,掛號之後,琉璃找出病歷,她則會在看診時在病歷寫下該次癥狀及醫治方法,若是不夠寫便再黏張紙,方便做患者管理。

        對這一切,紀玉琢冷眼旁觀,看到她毫不避諱的連血壓計、溫度計、耳溫槍、點滴、針筒、聽診器都拿出來使用時,他也不感到驚訝了,若哪天她拿出氧氣面罩他也能夠無動於衷,只是他仍舊奇怪她這些東西從何而來,若是帶著穿越,怎麼想都不合理,但看她用那些藥品用得毫不手軟,他又不得不懷疑她有個聚寶盆能生產藥品備品。

        馬彩濛自然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入紀玉琢的眼裡,反正她已經確定他也是從現代來的,那麼便不需要遮遮掩掩了,她只要死守空間的秘密即可,藥品備品的來源,就死活推到馬南風身上,縱然紀玉琢不信,他也拿她莫可奈何。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在診間比東盛有用太多太多了,她已經認定他在現代是個醫師了,只不過看不出他是哪一科的醫師,他太十項全能了,沒有能考倒他的病癥,甚至她得承認,他比她還要高明,在現代肯定是那種很難預約到的名醫……

        「救命啊!大夫!」一個高瘦中年人扶著另一個微胖的中年人進來診間。

        領人進來的馬琉璃簡潔說道︰「姑姑,是急診病患!」

        有鑑於善源堂目前只有她一名坐堂大夫,馬彩濛制定了急診原則,若是有緊急的病患便能不需排隊,優先救治,馬琉璃在掛號櫃檯便會先問清楚了,將人領進診間。

        「怎麼回事?」

        馬彩濛問話的同時,東盛已幫忙將面色嚇人的病患抬到診療床上躺著了,紀玉琢走了過去,不置可否的看著。

        高瘦的中年人急道︰「我們兩個時辰前一塊兒喝酒,那時都沒事,後來他忽然說腹部會痛,又會脹,又噁心想吐,又說好像在發熱……」

        馬彩濛聽診又觸診後問道︰「你們喝的是什麼酒?喝了多少?是否同時吃了很多東西?」

        那高瘦中年人急急答道︰「喝了一壇高粱,是吃了不少,酒樓進了一簍子新鮮魚貨,這家伙素來好美食,便讓人煮了個十全鮮魚宴,吃得筷子都沒停……大夫,他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忽然這樣?來的路上我們已經就近去過芳濟堂,那裡的大夫卻說他是中了河毒,而且是劇毒,活不過三日,已經沒救了,不收……哎呀,這家伙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向他家婆娘交代啊!」

        暴飲暴食、大量喝烈酒,上腹部持續劇烈脹痛,伴有低熱、噁心、嘔吐,這是……馬彩濛明明知道答案,她卻莫名的看向了紀玉琢。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有些太依賴他了,明明她也知道診斷結果,卻要得到他的認可才安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就是莫名的……信任他。

        紀玉琢點了點頭,「有什麼好猶豫的,就是急性胰腺炎。」

        他們這樣是很可笑,明明都知道對方是從現代來的,卻兩個人都不說破,她把她會的現代醫術推到馬南風頭上,他則一直堅稱自己失憶了,什麼都不知道。

        「哦!好!」馬彩濛連忙寫下處方,病患要禁食、胃腸減壓、靜脈點滴、止痛和抗生素、抑制胃酸等等。

        她飛快落筆在寫病歷時,紀玉琢已駕輕就熟的在給病患打點滴了。

       東盛對這樣「反客為主」的情況已見慣不怪,他們交談的病癥內容和治療方法都與過去他從他師父那裡學到的不同,他們像是在講只有他們才懂的語言,大部分他都不理解。

        另外,他還覺得自家姑娘比較像那紀公子的弟子,紀公子倒像是師父似的。

        不管如何,善源堂有他們兩人重振門風,他還是高興的,讓那些看衰善源堂的人瞧瞧,善源堂不會那麼輕易倒下!

        「哇!每次看紀叔叔打針,都像在看一幅畫似的!」馬琉璃兩眼放光。

        她很崇拜紀玉琢找血管的迅速,他們一開始看到針管和點滴時都很驚訝,馬彩濛給他們解釋就類似針灸,只不過針灸是用一根銀針救人,而她用針管救人,將能救命的神仙水打進身子里罷了。

        後來,他們每每見病人打了「神仙水」之後都能面色轉好,便也對馬彩濛的說法深信不疑。

        「紀公子確實是打針的好手。」東盛贊道,他也很想學,但他還在觀摩階段,什麼時候能懷紀公子似的能又快又準的找到血管,那是他的目標。

        「大夫,這人不會死吧?是吧?」那高男子急著問道。

        馬彩濛淺淺一笑。「你放心,不會死,只不過以後可要避免一次喝太多烈酒又暴飲暴食,救的了一次,可不保證能救第二次。」

        那高瘦男子頻頻點頭稱是,又千謝萬謝。

        馬彩濛讓東盛將病人移到第二診間去吊點滴,馬琉璃也出去顧櫃檯,她正要看下一個病患時,有兩個人闖了進來。

        「姑姑!我攔不住他們!」馬琉璃氣急敗壞的跟在後面喊道。

        馬彩濛看著闖入的兩人,揚了揚眉。「我當是搶匪哩,你們兩兄妹這樣無禮的闖進來什麼事?」

        黎曜軒急急問道︰「彩濛!剛剛那人是什麼病癥?我瞧他明明快死了,怎麼然又沒事了?他手上掛的那又是什麼?」

        馬彩濛冷笑。

        原來是東盛適才將人推到旁邊診間時讓這黎曜軒看見了,他忍不住闖進來要問個清楚。

        她看著黎曜軒的眼光很是輕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們有那種交情嗎?」

        黎曜軒尷尬道︰「我就是問問,你不說當然也行。」

        紀玉琢無可無不可的問道︰「琉璃,這兩個沒教養的東西是?」

        「東西?你說誰是東——」黎初嬌驀地住了嘴,她眼也不眨的看著豐神俊美的紀玉琢,眼神瞬間變得眩惑。

        馬琉璃指著黎曜軒,義憤填膺的道︰「紀叔叔,這個不要臉的是趁我們家落難時跟我姑姑退親的人,叫做黎曜軒,旁邊那個花痴姑娘是他妹妹,叫做黎初嬌,他們兄妹倆都不是好東西,他們全家都不是好東西!」

        紀玉琢神色一冷,原來是此人。長得倒是人模人樣,若是他沒有主動退親,那麼馬彩濛就會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

        黎初嬌眼眸沒法離開紀玉琢,她撲閃著眼睛。「這位——這位公子是?」

        馬琉璃衝過去推黎初嬌。「是誰不關你的事,你們快出去!出去!東盛叔叔,快把他們趕出去!」

        「彩濛,我就問你一句話!」黎曜軒急急喊道︰「你當真是善源堂的坐堂大夫?傳說中那個女大夫是你嗎?」

        他爹交代的,一定要弄清楚!

        「不錯,就是我。」馬彩濛嫌惡的看著他。「問完了?可以滾了吧?」

        黎曜軒愕然。「怎麼會?」

        馬彩濛挑了挑眉。「怎麼不會?」

        黎曜軒張著嘴。「可是……可是……」

        「馬大夫在嗎?有人受傷了!」

        一陣混亂之中,就見幾個人抬著一名漢子進來,看裝扮像是獵戶。

       馬彩濛無暇理會糾纏人的黎家兄妹,她示意那些人將受傷的獵戶抬到診療床上,紀玉琢同時走到了床邊,他迅速檢查傷口,神情分外嚴肅。

        是槍傷,子彈從肩膀處打過去,幸而並未傷到骨頭,可這裡不應該有獵槍,而那也不像獵槍的傷口。

        兩人對看一眼,同時疑心那是手槍的槍傷,可沒有留下子彈在體內也無法斷定,若真是槍傷,那會是個很大的問題。

        「所有人讓開。」紀玉琢戴上無菌手套,給傷者打了麻醉,迅速做了清創與縫合。

        因為條件有限,在這裡動手術當然不可能像在手術室那樣刷手、更換手術衣,做到完全無菌,他只能盡快縫合,並注意術後護理。

        除了馬彩濛之外,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本身也是大夫的黎曜軒,他從未看過在人身上穿針縫線的怪事,且縫得又那麼快速完美,詭異的是,那獵戶也沒吭一聲,像不會疼似的,十分奇怪。

        黎初橋拉著馬琉璃的衣袖,急急問道︰「馬琉璃,那個人是大夫嗎?」

        馬琉璃嫌惡的甩開了黎初嬌。「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跟你哥哥快點滾啦!我們不想看到你們!」

        黎初嬌對紀玉琢一見傾心,自然死也不肯走,不管馬琉璃怎麼趕她,她就是死賴著不離開。

        獵戶已經止了血,也打了止痛針,馬彩濛讓東盛將人送到第三間診間去等麻醉消退,留下送那獵戶來的友人,一邊詢問姓名寫病歷,一邊問道︰「他是怎麼受傷的?」

        友人氣憤地道︰「我們在南陽深山裡為了搶奪一隻老虎跟人起了衝突,明明是我們先發現的,有人想要生擒那隻老虎,竟然就朝我們射暗器,也不知那暗器是什麼,威力驚人,無聲無息的,可就打穿了武勇的肩頭,武勇頓時血流如注,昏了過去,我們也顧不得找凶手了,連忙將他抬下山。」

        馬彩濛和紀玉琢對看一眼。所以開槍的也是獵人?而且槍還裝了滅音器?

        紀玉琢知道大錦朝還沒有槍的存在,狩獵一般用的是弓箭,從傷口來看,射穿那武勇肩頭的肯定是槍。

        是什麼人如此好勝?僅僅為了爭獵物竟然就開槍傷人?槍枝又是怎麼來的?居然敢在沒有槍的大錦朝境內開槍,實在膽大包天!

        「我會給患者開七日的藥,你們先到外頭等,以後每天過來換藥即可,下次記得要先掛號。」馬彩濛在病歷上寫下了診金金額,等他們領藥時,負責配藥包藥的東盛自會向他們收取診金。

        診間裡頓時空了一半,東盛拿著病歷去包藥,馬琉璃也出去顧櫃檯了,剩下紀玉琢、馬彩濛和黎家兄妹。

        「我說你——」黎曜軒忽然理不直氣不壯的指著紀玉琢,抬高下巴問道︰「就是你!你剛才在那獵戶身上縫針了吧?誰讓你那麼做的?你是大夫嗎?你怎麼可以往人身上縫針?」

        紀玉琢看著黎曜軒的眼神帶了股輕鄙,他揚了揚嘴角。「為什麼不可以?大錦朝哪條律法說不能在人身上縫針?」

        黎曜軒眉頭一皺,轉向馬彩濛道︰「彩濛,這人是善源堂的坐堂大夫嗎?讓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坐堂看診,會出大事的!」

        馬彩濛冷然的臉上透著絲絲不悅。「會出大事那也是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們快點出法,這裡沒有你們說話的餘地,不要妨礙我看診,我可沒忘記善源堂的大夫都是被你們冠醫堂挖走的。」

        黎曜軒不死心的說道︰「我這是為你好!你快點把這個人趕走,你要是要找坐堂大夫,我給你找一個來……」

        黎初嬌忽然抬頭瞪黎曜軒,不悅道︰「哥哥你不要胡說,這位公子分明就是神醫!怎麼可以隨便把人趕走?」

        黎曜軒跳腳了。「你在胡說什麼?什麼神醫?分明是江湖郎中!」

        黎初嬌快氣瘋了,她跺腳道︰「哥哥!你怎麼可以說人家公子是江湖郎中?你這樣很失禮……」

        兄妹兩人正在爭執不休時,外頭候診廳裡忽然傳來啊的好幾聲。

        「哎喲!怎麼昏過去了?」

        「好像喘不上氣……」

        馬彩濛和紀玉琢同時奔出去,後頭黎家兄妹也連忙跟著他們出去。

        「怎麼回事?」

        場面一團混亂,馬彩蒙看到一名中年男子倒在地上,面色蒼白,胸口劇烈起伏,額上泌著一屑汗水,臉色憋得青紫,嘴唇也發紫。

        一名婦人哭道︰「大夫!我當家的說喉嚨不舒服有一陣子了,今日我硬是拖著他來看病,不想適才他忽然說喘不上氣來,跟著就倒下了!」

        「抬到診間!」

        幾個在候診的男人見狀,連忙七手八腳的幫忙把人抬進診間。

        紀玉琢大步過去,幾個人連忙讓開。

        他把病患的衣襟打開,讓患者的脖子顯露出來,跟著迅速用酒精消毒了雙手,戴上無菌手套,對馬彩濛伸出了手。「刀。」

        馬彩濛心裡一跳。他不會是想要在這裡對病患做緊急手術吧?這怎麼可以?她原是打算支開所有人,將病患帶到空間裡做心電圖……

        「你不是知道嗎?是急性喉梗阻,不馬上動刀會死!」

        聽到會死兩字,那婦人臉色一陣白,險險快昏過去。

        「快把刀給我!」紀玉琢喝道︰「你想看患者窒息身亡嗎?」

        馬彩濛看著患者的呼氣聲越發急促,牙一咬,遞出了手術刀。

        她深知現在用藥根本來不及,唯一的方法是將氣管切開,且不可猶豫,搶救生命就在分秒之間。

        紀玉琢沒有猶豫,猶豫的是她,她一心想將患者帶到她有十足把握的空間去治療,想用最安全的方法診治,卻忘了身為醫者的首要本分——將人救活。

        在喉阻塞的情況下,大腦對缺氧只能等待幾分鐘,超過時間,即便解除了喉梗阻卻會造成腦死的併發癥,所以此時的她對自己適才的猶豫不決感到十分慚愧,對於自己過度依賴空間也十分汗顏。

        「你們幾個按住他!」紀玉琢大聲吩咐抬人進來的那幾個人。「牢牢的按住,尤其是頭,千萬不能讓他動!」

        診間裡有麻醉藥,但現在來不及麻醉。

        幾個人連忙照紀玉琢的吩咐,將患者牢牢的按在床上。

        紀玉琢專注的落刀,穿入喉結下的環甲膜,他要建立新的呼吸道。

        幾分鐘後,鮮血飛濺,患者能夠呼吸了,他臉上的痛苦表情也得到緩解。

       馬彩濛知道氣道打開了,看在外人眼裡,紀玉琢只是切開了患者的脖子,只有她知道,因負壓的原因,此時患者的胸膜頂抬高,血管怒張,要快速又安全的切開氣管難度非常高,饒是她來做也不一定做得好,緊急氣管切開對醫師是極為嚴峻的考驗。

        「現在沒事了。」紀玉琢跟著給患者止血。

        那婦人原本看到切脖子一幕已嚇得癱軟在地,此時又連忙爬起來詢問丈夫情況,發覺他神色明顯好轉,總算破涕為笑,對紀玉琢千恩萬謝。

        「哥哥……我到底看到了什麼?」過程驚心動魄,黎初嬌受到驚嚇,回不了神。

        黎曜軒瞳孔陣陣收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的雙手抖得厲害,終於丟下黎初嬌,奪門而出。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10 11:38 PM 編輯

【第九章】  善源堂重振雄風

       黎曜軒倉皇奔回家,他神色有些驚慌,一口氣連喝了兩杯水壓驚,還在廳裡與丈夫閒話家常的何氏被兒子的舉動嚇了一跳。

        「軒兒,你做什麼喝水喝得那麼急啊?」

        黎月寬蹙了蹙眉,對黎曜軒這毛毛躁躁的舉止很是不滿。「堂堂黎家少爺,冠醫堂的少東,你這模樣像什麼樣?成何體統?」

        何氏往他身後張望,奇怪道︰「嬌兒呢?嬌兒跟你一同出去,怎麼沒一塊兒回來?」

        黎曜軒哪裡還記得自己妹妹,他受到了極大震撼,早把黎初嬌拋到腦後。

        「可能還在善源堂吧……」提起善源堂,他突然打了個哆嗦,讓他拿刀往人的頸子上割,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軒兒啊,你怎麼了?怎麼臉色發青,是冷嗎?」何氏忍不住走過去試了試兒子的額溫。

        黎曜軒撇開了頭,有些不自在。「我沒事。」

        這時,黎初嬌進門了,嘴上鐘道︰「哥麼可以丟下我自個兒回來?你還是我哥哥嗎?」

        黎曜軒心不在焉地道︰「你沒腳嗎,不會自己回來?」

        黎月寬看得心煩,重重將手裡的杯盞擱下,沒好氣道︰「你們究竟去做什麼了?看善源堂的女大夫是誰了沒有?」

        「爹,根本不是什麼女大夫,是個公子。」黎初嬌有些羞赧地說道︰「善源堂有個神醫公子在坐堂,我打聽過了,那神醫公子姓紀,名叫紀玉琢,是馬館主先前救回來的,不知怎麼就在善源堂坐堂了,長得是一表人材、風度翩翩……」

        黎月寬不理會女兒,剎時一雙利眸看著黎曜軒。「軒兒,是真的嗎?」

        黎曜軒蹙眉嘀咕道︰「哪裡是什麼神醫,就是醫術奇怪了點,用的東西奇怪了點……」

        黎月寬面色一沉。「如何奇怪?你具體說說。」

        「就是……」黎曜軒臉色復雜得很。「他……在人的身上縫線和動刀子……」

        「你說什麼?」黎月寬的瞳孔猛然收縮,擱在茶几上的手也微微握緊了。

        「是真的!爹!」黎初嬌連忙附和地說道︰「我也看得清清楚楚,紀公子真的在人身上穿針縫線還有動刀子!」

        「你給我閉嘴!」黎月寬心煩的吼道,又急急問黎曜軒,「那人是怎麼縫線和動刀子的,你詳細說清楚!」

        黎曜軒將兩個病例的治療方式詳細說了,黎月寬聽完,久久不發一語。

        「爹,您如何看?」黎曜軒面上百思不得其解。「那什麼紀公子的,為何會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治療病人,且又真的能令病情好轉?他究竟在變什麼把戲?抑或是掩人耳目的妖術?」

        「什麼妖術?」黎初嬌不服氣的說道︰「哥哥自己不如人,就說人家是妖術,咱們當場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嗎?咱們眼睛都沒離開過,又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能使什麼妖術?」

        何氏見丈夫面色凝重,便扯了扯女兒的衣袖,小聲道︰「嬌兒,你別吵了,沒看見你爹在想事情?」

        黎曜軒迫切的問道︰「爹,您可是知道什麼?」

        今日他所見到的,大大的打擊了他的自信,他問自己,若是遇到相同病人,他能救嗎?

        答案是他一丁點把握都沒有,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救今日在善源堂看到的那兩個急癥病人。

        「多年前,我曾在大月國看過開膛剖腹之術,但在咱們大錦朝是前所未聞,你們薛世伯乃是宮中太醫院的院使,是一等一的外傷好手,醫術極為高明,可我也從未聽他說過能在人的身上穿針縫線及動刀子,且你說的在頸子上動刀子的情況,又和我所見過的開膛剖腹情況不同,你所見到的那種情況更為凶險,一個不好病人便會身亡。」

        他雖然想不通那在頸子上動刀的是什麼病癥,但他畢竟是醫者,細細推敲也能明白情況的危急。

        「那該如何是好?」黎曜軒懊惱道︰「善源堂來了個醫術那麼古怪高明的人,連爹都摸個著猜不透,不會將咱們的病人都搶光吧?」

        「你這是做什麼?」黎月寬很是不快。「這麼快就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黎曜軒蹙眉道︰「兒子這還不是急的嗎?」

        「急什麼?」黎月寬冷笑。「任憑他醫術再高明,也不是人人都願意讓人往自己身上縫和動刀子,明日我就親自去會會他!」

        「好啊好啊!」黎初嬌在一旁鼓掌叫好,加油添醋的說道︰「爹,紀公子醫術真是極為高明,又有膽識,我看哥哥連紀公子一半的一半都比不上,光是看著哥哥就嚇得臉色發青……」

        何氏連忙拉開不識相的女兒。「嬌兒,回你房裡去,不要在這兒添亂。」

        黎初嬌還想再說什麼,硬是讓何氏給拉走了。

        回房路上,黎初嬌向自個兒娘親吐露心聲,「娘,今日女兒一見那紀公子即萬分傾心,他豐神俊朗、膽識過人,看起來又無比的尊貴,在蘇月城裡還沒見過有這樣的人物,女兒已經決定了,非紀公子不嫁!」

        何氏驚愕的停了下來。「什、什麼?」

        黎初嬌毅然決然的說道︰「女兒要嫁給紀公子!」

        何氏快昏倒了。「胡鬧!」

        「怎麼會是胡鬧?女兒是真心的!」黎初嬌理直氣壯地道︰「娘,您想想,紀公子醫術不凡,但無家可歸,聽說他是因為迫於無奈,才會寄住在善源堂裡,以坐堂換取食宿,若是讓紀公子入贅咱們家,將他納入咱們冠醫堂,爹多了個得力女婿,豈不是一舉兩得?咱們黎家,若要靠哥哥一人,那恐怕會倒,多個人才不是很好嗎?將來也可以助哥哥一臂之力啊!」

        黎初嬌將打聽到關于紀玉琢住在善源堂的前因後果,自以為是的詮釋了一番。

        何氏被女兒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說得暈頭轉向,卻莫名覺得有幾分道理。

        她生的兒子,有幾斤幾兩重她心裡清楚得很,軒兒絕不是可以撐起冠醫堂的人才,可有什麼辦法呢,她就只生了一個兒子。

        要是真如嬌兒所言,那紀公子當真有高明醫術,且又肯入贅黎家,對黎家而言肯定是件好事。

        「娘,您去跟爹說說,把女兒的意思讓爹知道,讓爹快點去見見紀公子。」黎初嬌開始胡攪蠻纏了起來。

        何氏沉吟著,半晌說道︰「一切等你爹會過了那紀公子再說,若是過不了你爹那一關,你也別再提了,省得惹你爹不悅。」

        黎初嬌喜上眉梢。「娘,您這是答應會跟爹提對吧?是吧?」

        何氏瞪了女兒一眼。「你這丫頭莊重點,不要事情還沒成就傳出去,若出現你看上什麼男人的流言,丟了黎家臉面,我非剝你的皮不可!」

        黎初嬌笑嘻嘻的說道︰「等娘您看過紀公子就會明白女兒的心情了。」

*             *             *

        夜色如墨,一輪明月高掛在天際,院子裡,一個個竹簍裡有譚澐娘攤曬的醬菜,風吹落的花瓣莫名的令人感傷。

        馬彩濛坐在院子裡的石椅上,看著天空的星星放空,雖是放空,今夜卻是她穿越過來之後第一次對未來感到茫然。

        她要一輩子倚賴空間行醫嗎?若是哪天空間消失了,她要如何是好?若再遇到像今天一樣,無法立即進空間醫治的情況,又該如何是好?她要如何抉擇?如何取捨?

        她覺得自己迷失了方向,穿越以來的自信消失了,想要靠收取診金來照顧馬家人的雄心壯志不知跑哪去了,只剩下了濃濃的無力感和力不從心,覺得自己枉為醫者……

        一個人影默默的靠近她,沉聲道︰「不必自責了。」

        馬彩濛低頭看到陰影和一雙黑色繡有祥雲圖案的靴子,她心裡一跳,飛快回頭,果然看到了紀玉琢。

        這家伙半夜不睡跑出來做什麼?如果她是他,今夜一定特別好睡。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他做了正確的判斷,也付諸行動,還很完美的收場了,如果沒有他出手,那喉梗阻的患者家屬現在已經在辦喪事了。

        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她立即武裝起自己。「別自做聰明了,誰跟你說我在自責的?」

        「你渾身上下都在說,你很自責。」紀玉琢站到了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的立場當然不能馬上決定,你也是為了患者著想,若沒有十足把握就動手,對患者可是相當危險的事。」

        她雖然是外科醫師,但實務經驗尚淺,以她的資歷,能在設備完善、人員充裕的開刀房裡完成手術已經很好了,今天的情況,沒人能苛責她。

        馬彩濛眼神複雜。「你不明白。」

        他又不知道空間的存在,她是因為想用空間,差點延誤了治療而自責,他又怎麼會明白她此刻的五味雜陳。

        咦?不過,他是來安慰她的嗎?不是來嘲笑她的?

        「就當我不明白好了。」紀玉琢坐了下來,深深的看著她。「不過,我明白一點,你不會見死不救,如果我沒有出手,你會出手的。」

        馬彩濛一愣,是嗎?如果他沒出手,她會出手?

        她自己都不確定的事,他怎麼能確定?不一定她想不出支開所有人的辦法,又下不了決心在眾人面前動刀,就錯過了黃金治療時間……

        她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今天都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那患者可能會死掉,而我現在已經把自己深深埋在土裡了。」

        紀玉琢嘴角一挑。「要知道,面對複雜多變的病情和不同的環境,即便是醫師做的決定也不會完美,因此,只要盡了全力,不愧對自己便行,自責這種情緒大可以收起來。」

        馬彩濛看了他一眼。

        才他索性用了醫師這個詞而不用大夫啊……好吧!這樣她反而自在,他們都知道彼此來歷,只差沒說破而已。

        紀玉琢並未看她一眼,神情有些高傲,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今天那喉梗阻的患者教活了,可若他死了呢?他的家屬可能會怪罪我們,醫患糾紛可能搞得我們身心疲,若是那樣的話,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自責嗎?懂得自省是好事,但過度的感性就沒必要,醫者仁心,只要竭盡自身所能,搶救到最後一分一秒,就是本心了,醫師是人,不是神,不要抱持著你要救活每一個病人的愚蠢想法!」

        馬彩濛大大的一震,她倏地抬眸,不敢相信的看著紀玉琢。

        有一回,公車翻覆送來三十多個傷患,她搶救一個渾身是血的五歲小女孩,在小女童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她的淚水也不斷的湧出,深沉的難過令她幾乎無力再去救治下一個傷患。

        當時,也在急診室裡搶救的于卓看到了這一幕,大步朝她走過來,冷冷的說道︰「醫師是人,不是神,不要抱持著你要救活每一個病人的愚蠢想法!收起你的眼淚,立即盡速去搶救下一個傷患才是你現在要做的事!」

        當時他說的話一直刻在她心上,成為了她往後面對患者死亡能夠支撐下去的動力。

        「你……你這些話是從哪聽來的?」她呼吸急促,感到陣陣暈眩。

        同樣是從現代穿越而來,同樣是醫師,還擅長外科,他不會是……

        「什麼聽來的?」紀玉琢忽然劍眉一揚。「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了,這是我自己的見解,怎麼,有問題嗎?」

        馬彩濛定了定神。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于卓,若他是于卓,她的名字沒有變,他應該早認出她來了,又為何會不與她相認?

        所以,他不是于卓。

        她深吸了一口氣。「若是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因為你說的那些話,我曾經也聽一個人說過。」

        紀玉琢眼裡燃起了兩簇火苗。

        他直勾勾的看著她。「誰?」

        馬彩濛垂眸,意興闌珊。「說出來你也不認識,是一個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

        紀玉琢的眼光突然炯亮。「如果能再見到呢?」

        馬彩濛一愣。「嗄?」

        紀玉琢微微瞇起眼睛。「我說,如果你能再見到那個人呢?」

        馬彩濛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紀玉琢低頭盯著她的臉,唇角微彎,眼楮帶笑。「敢不敢跟我打賭?」

        馬彩濛蹙眉。「打賭?」

    「對,打賭。」紀玉琢慢條斯理的說道︰「如果你能再見到那個人,你嫁我為妻,如果不能,我答應你任何一個要求,即便要我摘天上的月亮,我也會給你摘下來。」

        馬彩濛覺得賭注很是奇怪,怎麼會冒出「嫁他為妻」這一條賭注?難不成他是對她有意思才賴在這裡不走?可他條件並不差,她這麼想會不會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不管如何,這個賭局她是穩操勝算,賭注不管是什麼,贏的都是她,因為,她不可能再見到于卓了。

        「好!我跟你打賭。」她爽快地道︰「反正我贏定了,我是絕對不可能再見到那個人的,除非……」

        紀玉琢眼中劃過一絲狡黠。「除非什麼?」

        馬彩濛失笑的搖了搖頭。「沒什麼。」

        除非她又穿越回去,不過那機率應該等於零吧!

  *             *             *

        「大娘,您得的是輕微的風寒,一日三次,每次兩顆藥,很快便能根治。」馬彩濛送走了上午最後一個病人,起身伸了伸懶腰。

        善源堂已經恢復了名聲,一個早上求診的人很多,但都是簡單的病癥,不是風寒就是吃壞了肚子,嚴重一點的就小兒發熱,她一個人就綽綽有餘,紀玉琢在旁邊無可無不可的看著書,也不知道他究竟有看進去還是沒看進去,久久才見他翻一次頁,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姑姑,」馬琉璃探頭進來。「咱們可以吃午飯了吧?餓死我了!」

        馬彩濛笑著點了點頭。「你跟東盛先去用飯吧,我收拾收拾,馬上過去。」

        她將看診時間分為早診、午診、晚診,也刻了木牌立在善源堂門口,如此他們才有時間好好吃飯和休息一會兒。

        上午感冒的病人太多了,她從空間拿的感冒藥幾乎快用完了,她盤算著叫紀玉琢也去用飯,她要進空間再拿些感冒藥。

        「你也去用飯吧,我把這裡收拾一下就過去。」

        紀玉琢看了一眼桌面。「也不亂,等你收好了一起過去。」

        「好吧!」馬彩濛也不堅持,吃過飯,她會回房間小睡一下,到時再進空間取藥也行。

        不過,也不知道紀玉琢是不是看出了什麼,只要她出了閨房,他總是與她形影不離,像在監視她似的。

        「姑娘,黎館主來了!」東盛匆匆進來診間。「不只黎館主,昨日來過的黎公子和黎姑娘也又來了。」

        「他們還真閒。」馬彩濛臉黑了下來,她疾步走出診間,紀玉琢挑了挑眉頭,也擺下書本跟著出去。

        候診廳裡有三個人,為首的是黎月寬,後面是黎曜軒、黎初嬌,比起昨日,黎初嬌顯得更加花枝招展,髮髻上插著三支金、玉、銀步搖,紅瑪瑙耳墜子,脖子上掛著一條偌大的珍珠項鏈,一襲簇新的桃紅色紗裙,臉上不知抹了多少脂粉,顯得光彩動人。

        馬彩濛看著他們,淡定自若。「現在已過了看診時間,有病下午再來吧!」

        黎初嬌不悅道︰「什麼話?我們不是要看病的!」

        「是嗎?」馬彩濛興趣缺缺的問道︰「這裡是醫館,不是來看病,那你們來做什麼?來逛一逛嗎?」

        「咳!」黎月寬清了清喉嚨。「彩濛,馬館主如今情況如何了?可還是昏迷不醒嗎?」

        馬彩濛不屑道︰「這問候來得還真早,黎館主這樣關心家父,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黎月寬很是尷尬,他以為不會再見面了,故此對馬家做得很絕,只有馬南風剛昏迷時來探望過一次,認為馬南風沒救了之後,他便開始挖走善源堂的大夫,明知馬家頓失經濟支柱不好過,他也不聞不問,後來還退了親。

        「爹,不要理她,旁邊那位便是紀公子。」黎初嬌滿面嬌羞的說道,眼角一直在偷瞄紀玉琢。

        黎月寬看過去,果然是個外貌出眾的人物,他朝紀玉琢點了點頭。「久仰了紀公子,聽犬子說紀公子能夠在人的身上穿針縫線,還能往頸子上動刀子,叫人佩服。」

        紀玉琢淡然開口,「有何好佩服的,不過小事一樁,不足一提。」

        黎月寬蹙眉。好傲慢的姿態!好不可一世的家伙!

        昨兒夜裡孩子們的娘對他說了,女兒對紀公子有意,還說了一大堆將紀公子招為贅婿有益無害的話,說是將來可以幫襯兒子,又可增加冠醫堂的實力,他聽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再者,他也對穿針縫線和脖子開刀心癢難搔,若這人變成他的人,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學習了。

        「紀公子,這是我爹。」黎初嬌與有榮焉的介紹道︰「我爹是蘇月城第一大醫館,冠醫堂的館主!」

        紀玉琢勾著唇角。「我若是你,就不好意思這樣大聲宣傳。」

        黎初嬌不明所以,追問道︰「為什麼不好意思宣傳?我爹救死扶傷,很光彩啊!」

        紀玉琢面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黎月寬勉強出聲道︰「看來紀公子對黎某有些誤會……」

        他尚未說完,便聽到外頭風風火火有人衝進來。「馬大夫!馬大夫救命啊!」

        所有人頓時往外看,就見一名衣飾華貴的婦人和幾個婆子、丫鬟扶著一名老太太進來,馬彩濛認得那個婦人是寶軒閣的齊太太,是她來到大錦朝後第一個病患,也拜她宣傳所賜,她才開始有病患上門求診。

        她連忙迎上去。「怎麼了齊太太?」

        齊太太急道︰「馬大夫!您快給我婆母瞧瞧,她打牌打著忽然就這樣了!」

        馬彩濛見齊老太太臉色煞白、嘴唇青紫,心裡一驚。

        紀玉琢已經大步過來。「快扶到診療床!」

        東盛立即過去幫忙,迅速將齊老太太移到了診間的診療床上,黎家父子三人也連忙跟過去。

        馬彩濛知道現在必須量血壓和照心電圖,這九成是急性心梗塞,沒弄好齊老太太幾分鐘之內便會死去。

        紀玉琢迅速拿起馬彩濛擱在桌上的聽診器給齊老太太聽診。「心律失常、休克、心力衰竭……」

        馬彩濛心直往下沉。

        齊老太太現在要立即取出血栓,使冠狀動脈管通暢,可三種要命的併發癥同時出現,這說明齊老太太沒救了,就算立即帶去空間,就算有最好的心臟內、外科醫師在也沒救了,可能還沒開始手術就一命嗚呼了。

        「馬彩濛,長針!」

    馬彩濛回過神來,就見紀玉琢已不由分說的解開了齊老太太的衣襟,引得眾人一陣驚呼,一群丫鬟婆子都大驚失色,齊太太手忙腳亂的想給齊老太太穿回去,被紀玉琢利眸一瞪便縮了手,不敢造次。

        馬彩濛這回沒再猶豫,她立即找到最長的細針,在紀玉琢消毒了雙手之後遞到他手中。

       「消毒胸口!」

        聽到紀玉琢的命令,她立即用棉花沾碘酒消毒了齊老太太的胸口。

        紀玉琢手持長針,對著齊老太太的心臟刺了進去,四周的驚呼聲全然沒影響到他,他就像在一個只有他和病患的空間裡那般的鎮定自若、聚精會神。

        齊太太臉色發白,身子搖搖欲墜,她想阻止,卻又不敢,只能無助的向馬彩濛求助。

        「這……馬大夫,這樣行嗎?」

        馬彩濛眼神堅定。「相信我,齊太太,不會有事的。」

        紀玉琢已用長針將血栓給挑開了,彷彿他能看見心臟,有透視眼似的。

        黎月寬神色怪異的出了診間,走出善源堂,黎曜軒、黎初嬌連忙跟上。

        「爹,您看得出來那是哪門子的醫術嗎?」黎曜軒急急問道。

        黎月寬不發一語,心緒久久不能平復。

        適才那老太太很危急,他雖瞧的出來是急性心疾,研判可能是血塞住了心管,可卻無法醫治,但那年輕人竟做到了,而且只用一根長針便做到了。

        「爹!您倒是說句話啊!」黎曜軒急道︰「您看出破綻沒有?那家伙用的是哪門子的妖術?」

        黎月寬搖著頭,自言自語的道︰「天下間竟有這樣出神入化的醫術,叫人驚嘆,開了眼界。」

        黎曜軒聽清楚了,卻更為煩躁。「爹您說什麼呢?不是妖術嗎?您確定不是妖術?」

        黎月寬蹙眉道︰「你們年紀相當,你怎麼就沒那種本事,只有這一丁點出息。」

        黎初嬌可樂了,她向前挽住黎月寬的手臂,笑盈盈地說道︰「我就說紀公子醫術高明吧!爹,娘跟您說了吧?我要嫁給紀公子,把紀公子變成您的女婿,讓哥哥向他學醫術!」

        聽到這話,黎曜軒將腳下一顆石子踢得老高,不悅地道︰「我才不要向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學醫術!什麼跟什麼!」

        黎初嬌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還妒嫉人家長得俊俏,哥哥果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



【第十章】    厚臉皮天下無敵

       寧靜的午後,如常躺在床上的馬南風動了動眼皮子,令看守的東盛幾乎驚跳了起來。

        「師父!」

        馬南風緩緩睜開了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光線,他微微瞇眼,又連續眨了幾下眼睛。

        東盛激動不已的握住了他的手。「師父您醒過來啦!您終於醒啦!」

        東盛奔出去喊人,一時間,所有家人都到齊了。

        「爺爺!」琉璃、麒麟奔到床邊,撲了上去。

        「好……好乖……」馬南風想伸手摸摸他們,但許久未動的身子變得遲緩,力不從心,只有手指微微動了動。

        「太好了……太好了……」譚澐娘喜極而泣,不停拭淚。「公爹能醒來實在太好了,太好了……」

        譚杏兒高興道︰「我就知道親家老爺會醒來!」

        馬彩濛這個做女兒的,原該靠得最近才對,可她離得最遠,神情有些心驚,舉動有些膽怯,因為她心虛,怕被馬南風識破她不是原主,連現在應當給馬南風做些基本檢查她也沒敢靠近,怕馬南風看出端倪後,她會被當成妖魔鬼怪。

        紀玉琢注意到她的異樣,便走了過去。「我給馬館主檢查檢查。」

        經過這些日子展現的醫術,馬家人已對紀玉琢很是信服了,連譚杏兒也不再找他麻煩,見他要給馬南風檢查,大家連忙讓開來。

        「你是……」馬南風定定看了紀玉琢一會兒,驀然想了起來。「公子你無事了嗎?」

        他還記得這公子昏迷在楓林山的半山腰,讓他給救了回來,癥狀是中毒,他還未給他完全解毒,自己便因替人打抱不平而被打到失去了意識。

        「我已經無事了,倒是館主您昏迷了甚久。」紀玉琢在床邊坐下,給馬南風做了幾項基本檢,確定他沒事了。

        「爺爺,您昏迷了好久,這段時間發生了好多事,」馬琉璃一邊扶馬南風坐起來,一邊說道︰「善源堂的坐堂大夫都讓冠醫堂挖走了,咱們只好關門大吉,跟著黎家又來退了親,姑姑因為您昏迷不醒,氣不過去找那些惡霸理論,也被打到昏迷,幸好姑姑醒來了,不只如此,她還畫了好多可愛的繡樣讓我們繡荷包維持家計,又重新開了善源館,和紀叔叔一塊兒坐堂看診,如今咱們善源堂可火紅了,每天都有好多人來排隊看診,姑姑像是帶財了似的,診金也是賺得盆滿缽滿,給咱們善源堂揚眉吐氣……」

        「是嗎?」馬南風聽得微笑,頻頻點頭。

        譚澐娘連忙叮囑道︰「璃丫頭你說慢點兒,你爺爺才醒來,怎麼有辦法一次消化那麼多事?」

        「不打緊,我都聽懂了,聽明白了。」馬南風微笑看著譚澐娘。「澐娘,我昏迷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譚澐娘驚忙道︰「哪兒的話?我什麼也沒做,都是彩濛在支撐這個家,若沒有彩濛,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馬南風越過圍在床邊的家人,看向站在角落裡的馬彩濛。

        馬彩濛頓時心裡一跳,不由得潤了潤唇,遲疑的叫了一聲,「爹……」

        馬南風朝她招手。「蒙兒,你過來。」

        她心裡狂跳,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過去。

        她走到了床邊,馬南風卻是抬起頭說道︰「你們都先出去一會兒,我有話對濛兒說。」

        想來是要對唯一的女兒說些體己話,興許是要安慰她被退親之事,眾人連忙退了出去,掩上房門。

        馬南風確定門關上了之後,這才看著馬彩濛道︰「濛兒,你坐下。」

        馬彩濛不安的坐下了。「爹,您要跟女兒說什麼?」

        馬南風拉起了她的手,包在掌心之中,並且慈愛的朝她微微一笑,那溫暖的感覺令馬彩濛一愣。

        「爹……」

        馬南風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濛兒,我昏迷之時,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馬彩濛一驚。她說的話?她說的什麼話?

        她頓時慌亂不已,她每次在給馬南風打點滴時,總會在旁邊講很多話,除了穿越的來歷,包括她有醫療空間她都講了……

        所以,這些他都聽見了?她頓時覺得口乾舌燥。

        「我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也相信濛兒已經去了好地方,你就安心住下,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馬南風的女兒,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馬彩濛眼眶一熱,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傻孩子,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馬南風伸手拭去她的淚。「你也是離開了你的父母家人來到這裡,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不要再說對不起。」

        馬彩濛眼淚又掉了下來,哽咽說道︰「前世,我是個孤兒。」

        馬南風點了點頭。「那麼是老天要補償你,把你送到這裡,送了你這麼多家人,彌補你的遺憾,所以,不要哭了,你應當要高興才是。」

        「好。」馬彩濛將眼淚擦乾,真的不再哭了。

        爹說的沒錯,從今爾後,她不再是孤兒,不再是一個人,她有家人了,有好多好多家人。

        門外,唯一沒聽從馬南風之意而避開的紀玉琢微微一笑。

        恭喜你了,馬彩濛,有家人了。

        這是她前世一直盼望的事,如今終於圓滿了,他打從心裡替她開心。

*             *             *

        蘇月城的善源堂有兩名高明的大夫,一個是館主馬南風之女,醫術了得,不管是風寒還是頭痛,總能在三日之內治癒,當真是虎父無犬女。

        另一個呢則是個謫仙般的人物,一位俊逸非凡的少年公子,任何急癥到他手裡都能起死回生,外傳他能將血淋淋的傷口縫合起來,還能用長針直達臟器,過程面不改色,無一絲遲疑。

        自古以來,原本小道消息傳播的速度就非常的快,善源堂有兩位神醫坐堂,這傳聞更像長了嘴巴,連鄰近的滿月城、顯月城、蔽月城都知道了,全部蜂擁而來求診,令善源堂日日門庭若市,擠得水洩不通,連譚澐娘和譚杏兒也無法好好做繡活了,要出來候診大廳維持秩序,安撫久候不耐的病人,有時過了飯點病人還不肯離去,譚澐娘還會好心送上餐點給他們果腹。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善源堂成了蘇月城最炙手可熱的醫館,有鑑於病人實在太多,馬彩濛從空間拿了一大盒口罩給譚澐娘,交代任何人進入醫館,不管是病人或陪病家屬都要戴上口罩,這是保護所有人的基本衛生做法。

        馬南風對善源堂的盛況很是驚訝,他還在恢復階段,暫時還沒開始坐堂,但他白天都會到館內走動,看到紀玉琢和馬彩濛的診療方式大為震驚,並且自嘆弗如,馬彩濛使用的每種醫療器具他都反覆看了許久,仔細推敲用法。

        身為一個醫者,他很快興起了學習之心,堅持要給兩人打下手,邊看邊學,令兩人啼笑皆非。

        「爹,您這樣真是折煞我和紀公子了,您是善源堂的館主,怎麼可以給我們打下手?」馬彩濛失笑道。

        馬南風卻不以為意,說道︰「見賢思齊,既然你們做得更好,醫術更高明,我當然要向你們學習,在學習的路上沒有分什麼先來後到和輩分,你們不需在意我,做好你們自己的事,我自會看著辦。」

        兩人對看一眼,既然他這麼說,也只好由他了,不過他們也對馬南風能放下身段十分佩服,他的身分就如同醫界大老,他們可沒見過哪個醫界大老會向出色的小輩學習的,多是倚老賣老居多,像馬南風這般,二話不說肯屏棄自身原本習得的醫術,從頭再學新的醫術,那當真是鳳毛麟角。

        善源堂雖然每日忙得像打仗,幸而馬彩濛制定了每六日休診一日的規矩,因此有足夠喘息的時間,她會將休診日提前貼在大門口,除非有很緊急的病患才能上前叩門,也因此每隔六天便能休息一日,能夠整天睡覺補眠,也能外出溜達,不會因為要賺錢而失了生活品質。

        每到休診日便是譚澐娘展現廚藝的時候,她會做一桌子的好菜來慰勞所有人的辛勞,用美食來療癒疲懲的心,一家人就在敞廳的大圓桌上,敞開六扇門吃飯,圍著飯桌說說笑笑,享受天倫之樂。

        這一日便是如此,譚澐娘做了燒鵝、青菜大蝦卷、燉牛腸、蒸鰣魚、芙蓉蟹葵、兩道快炒時蔬、藥膳豬腳湯,甜點是藕粉桂花糖糕,再來一壺解膩的仙楂茶,堪稱完美,每個人都吃得肚子鼓漲起來,需要散步消食。

        就在全家和樂融融之際,院子外頭煞風景的叩門聲響起了。

        東盛訓練有素,第一個起身。「有急診病患!我去開門!」

        馬彩濛聽著倒不像有急診上門,叩門聲不疾不徐,倒像訪客。

        她猜的沒錯,東盛領著葉瑾和他的小廝進門,小廝手上捧著幾個禮盒。

        「葉館主!」馬南風立即起身相迎。他都聽說了,在善源堂沒落時,只有葉瑾雪中送炭,對此他萬分感激。

        葉瑾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聽聞馬館主已經匯醒,小侄特地來探望,希望沒有打擾到各位用飯才好。」

        「不打擾,不打擾。」馬南風連忙將客人請到偏廳坐。

        譚澐娘給葉瑾沏了一盞茶過來,用的是家裡最好的茶葉,又送上她做的各式茶點和一盤新鮮果子,對於葉瑾她也是感念在心頭,因此招待得特別周到。

        葉瑾淺啜一口香茶,看著馬南風說道︰「馬館主氣色極好,看來應是沒有什麼後遺癥才是。」

        「多謝葉館主關懷,確實無後遺癥。」馬南風滿臉的笑。「說也奇怪,醒來之後,我的精神反而比從前更好了。」

        馬彩濛知道原因,那是她不惜成本的點滴,用的都是最好的營養針和藥品,馬南風的身體才能恢復得這麼好。

        「馬館主能夠醒來,小侄實在高興不已,就憑馬館主過去俠義的為人處事,老天爺也該有此報酬才是道理。」

        「葉館主說得太好了!」譚杏兒笑咪咪的說道︰「我們親家老爺為人古道熱腸,不知道幫助了多少人,若是從此昏迷,那真是老天無眼了。」

        紀玉琢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手裡捧著茶盞,慢慢的喝了一口又一口。

        這個葉瑾不會只是來問好那麼簡單,他時不時便看馬彩濛一眼,顯然有別的目的。

        果然,就聽到葉瑾歉然說道︰「馬館主,說來慚愧,您昏迷之時,發生了一件憾事。」

        馬南風處之泰然地說道︰「若葉館主是指令妹與黎家訂親一事,我已經聽說了,我們家人都不會放在心上,葉館主也莫再耿耿於懷,姻緣天注定,蒙兒與黎家有緣無分,此事已過,咱們都以平常心看待吧!」

      「馬館主能這麼說,小侄實在感激。」葉瑾突然起身,朝馬南風深深一揖,恭敬說道︰「其實,小侄今日來,尚有一事要徵得您的同意。」

        他這鄭重其事的舉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知他要說的是何事,如此鄭重?

        馬南風也有些驚訝。「葉館主,有什麼事直說便是,不需如此客氣。」

        葉瑾恭恭敬敬地說道︰「小侄對彩濛姑娘心儀已久,特意上門求親,請您允許這樁親事。」

        如今馬南風已經清醒,善源堂的聲勢越發高張,先前被黎家搶走的機會,他可不會再錯過了。

        「你是說……」馬南風錯愕的看著葉瑾,沒想到他是來求親的。

        「老天!這太好了!」譚杏兒眼睛都亮了。「親家老爺!您快答應葉館主,像葉館主這樣一表人材又人品高貴的新郎人選上哪兒去找?葉館主不用說了,肯定是彩濛的良配!」

        譚澐娘也含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原來是這個意思,葉館主與彩濛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馬琉璃也笑嘻嘻的說道︰「姑姑要嫁人了,明年生個大胖娃娃,讓我做姊姊!」

        馬麒麟晚熟,不大懂這種事,在一旁嗑瓜子吃果子,看戲似的。

        葉瑾見馬家人多半對他投以贊成票,便微笑問道︰「馬館主您意下如何?」

        馬南風為難不已,雖然葉瑾人品甚好,可是彩濛才被黎家退了親,這時候有心情再議親嗎?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可是,姑娘家總是要嫁人的,若是錯過了葉瑾,日後還找的到如此良配嗎?何況彩濛還被退過親,葉瑾不嫌棄,上門求親,該感激的是他們,若是拒絕,會不會令得葉瑾面上無光?

        但是,也不能因為怕錯過葉瑾就一口答應,還是要問問當事人的意見才妥當……

        驀地,不受注意的角落,有個人開口了,語氣懶洋洋。「彩濛還不想嫁人。」

        馬彩濛心裡咯了一下,霎時間,所有人都飛快看向說話的那個人——紀玉琢。

        譚杏兒奇怪問道︰「你怎麼知道彩濛不想嫁人?」

        紀玉琢悠閒地說道︰「她告訴我的。」

        馬彩濛實在無言。

        葉瑾提出求親之時,她沒開口是因為她相信她爹不會草率做決定,一定會問她的意願,到時她再婉轉表達自己目前暫時不想談兒女之情即可,沒必要當面拒絕,讓葉瑾面上掛不住。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紀玉琢會那麼從容的代替她發表意見,說得臉不紅氣喘,彷彿她真的對他說過她不想嫁人似的。

        「請問紀公子你和彩濛姑娘的關係為何?」葉瑾挑眉。「為何紀公子能代表彩濛姑娘說話?」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個人了,外傳這位紀公子醫術高明,但不知來歷,聽說是馬南風救回來的,其餘一片空白。

        「我沒有代表彩濛,我不過是轉達了她的意向罷了。」見葉瑾瞬間嚴陣以待起來,紀玉琢好整以暇的說道。

        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們誰緊張,誰輕鬆。

        「現在不想嫁人不打緊,可以先把日子定下來,那麼就萬無一失啦……」譚杏兒打鐵趁熱地說,替好姊妹謀求將來的幸福,她是當仁不讓!

        「知人知面不知心。」紀玉琢眼眸裡似笑非笑。「前面遇到了豬,怎麼知道下回不是遇到一匹狼?豬還好打發,畢竟無腦,狼可就麻煩了,引狼入室,後果不堪設想,尤其是那些披著羊皮的狼。」

        葉瑾面色一變。「紀公子這是何意?」

        紀玉琢笑了笑。「葉館主似乎有對號入座的習慣?」

        馬彩濛見他們劍拔弩張,不想越鬧越大,便道︰「請兩位自重,這裡不是唇槍舌劍的地方。」

        這個紀玉琢好生奇怪,一直以她的保護者自居,難不成對她另有想法?

        不管他有什麼想法,都是他的事,她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他如此挑釁葉瑾也沒有用,因為她對葉瑾同樣沒有想法。

        「彩濛姑娘,葉某不知哪裡得罪了紀公子,令得紀公子處處針對。」葉瑾眸色微冷的說道。

        適才,馬彩濛的反應令他大為意外,上回他便發現馬彩濛性格有了轉變,這回更加明顯,過去的她面對這種局面老早不耐煩了,如何能夠保持冷靜?難道是一場家變改變了她?

        叩叩叩——

        冷不防地,院子外頭又有人叩門了。

        東盛怕是急診便急急前去應門,一會後東盛面色不佳的領進來兩個人,卻是黎月寬和黎曜軒。

        「師父,黎館主說要拜會您,有要事商議,弟子無奈,只得讓黎館主進來。」

        馬南風見到兩人,面色一冷。「今天是什麼日子,黎館主居然會來我善源堂?」

        對於他昏迷期間黎家對善源堂的所做所為,他並非不在意,也並非不想討公道,只不過兩家既已退親,他也不想再與黎家人打交道,從此形同陌路就好,他認為上門去討說法無濟於事,只是污了自己的嘴,就此認清這家人的為人也好。

        「呵呵呵。」黎月寬笑了幾聲。「得知馬館主清醒之後,我老早就想來探望馬館主了,今日得空,這不就立即來了?」

        馬南風態度越發冷淡。「黎館主,我們應當不是彼此拜會的關係,這份情,馬某就不承了。」

        黎月寬自圓其說地道︰「馬館主對我似乎有些誤會,不過我可以解釋,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馬南風斷然道︰「不必解釋了,往後不必來往便是,黎館主帶著令郎請回吧!」

        馬南風都下了逐客令,黎月寬仍自顧自的說道︰「其實,我會在馬館主昏迷後將善源堂的大夫都請到冠醫堂坐堂,這也是為了他們的生計,想著若他們在冠醫堂有收入,心便會定下來,不致於往別處謀營生,日後等馬館主清醒了,我再將他們送回來,豈不美妙?」

        馬南風嗤之以鼻道︰「這麼說,馬某還要謝謝黎館主了?」

        黎月寬大言不慚道︰「說謝字就見外了,只要馬館主能體會我的用心良苦就好。」

        譚杏兒聽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那麼退親呢?不是看我們親家老爺昏迷不醒就急著退親嗎?還馬上跟葉家定了親,這如何說?」

        「譚姑娘這話就有失公允了。」黎月寬義正詞嚴地道︰「退親乃是體恤彩濛要照顧馬館主,肯定無心準備親事,這才忍痛退親,這事我們也很遺憾,所以今日便是想來與馬館主重新議親,退親就當沒發生過,婚期如期舉行……」

        馬彩濛冷眼旁觀,前世這種厚顏無恥之徒她見得多了,白色巨塔裡的勾心鬥角企業,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抵死不認還一再狡辯的,這種人她也見慣不怪了。

        「黎館主,您要與馬館主重新議親,那麼舍妹呢?您將舍妹置於何地?」葉瑾寒著臉問道。

        黎月寬還未回答,黎曜軒便搶著說道︰「我喜歡的人是彩濛!我要和彩濛成親!」

        馬南風瞪了黎曜軒一眼。「沒有擔當、不負責任,幸好沒將濛兒的終身託付給你,不然我現在肯定要悔得腸子都青了。」

        黎曜軒漲紅了臉。「伯父!您可誤會我了,退親是我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心裡從頭至尾只有彩濛一個……」

        葉瑾沉下臉來。「所以你們黎家由始至終一直在耍著我們葉家玩,是嗎?」

        馬彩濛見場面混亂,微蹙了眉頭。

        她一點也不想介入黎家和葉家的恩怨,她現在只想把他們都趕走,讓她耳根子恢復靜,待會兒好好補眠。

        她面無表情的站了出來。「黎館主,我有個不情之請。」

        黎月寬立即笑容滿面,有絲討好的說道︰「彩濛,你說,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應允。」

        只要她肯提出要求,那麼就代表有希望了,還能夠再談判,什麼都不談才會走進死胡同裡。

        四周安靜了下來,都想聽聽馬彩濛的請求是什麼。

        馬彩濛朱唇微勾,疾言厲色道︰「我的請求便是,請黎家人永遠不要再踏進我善源堂,在路上看到也不要說你們認識我。」

        黎月寬很是尷尬,這爆脾氣的丫頭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如此會用話給人難堪?

        紀玉琢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散漫的鼓起掌來。

        見狀,譚杏兒也用力跟著鼓掌,接著,東盛加入鼓掌的行列,最後馬琉璃和馬麒麟也不落人後的拍著手。

        「黎館主,看到了吧?」馬彩濛勾了勾嘴角。「這就是我們家人對你提議的回應,夠清楚了嗎?以後,希望兩家老死不相往來!」

        馬南風神色平靜的說道︰「濛兒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黎館主,請回吧!」

        黎月寬卻是不走,他忽然間走到紀玉琢面前說道︰「紀公子,冠醫堂乃是蘇月城第一大醫館,與其待在善源堂,不如到冠醫堂發展,小女初嬌對紀公子一直贊譽有加,黎某也對紀公子十分欣賞,基於愛才惜才,不管紀公子開出什麼條件,冠醫堂都一概接受,只要紀公子能到冠醫堂坐堂,能在冠醫堂發揮所長,多救幾個人,那麼就是百姓之福!」

        他這一番話說的義正詞嚴、慷慨激昂,令眾人瞠目結舌,臉皮之厚,當真天下無敵!

        也難怪他做的出在馬南風昏迷後挖走善源善大夫又退親之事了。

        眾人看著紀玉琢,等他回答。

        譚杏兒等不及了,急急說道︰「紀公子,若你答應去冠醫堂,我真會瞧不起你!」

        馬琉璃也急喊,「紀叔叔不要去!他們都不是好人!」

        馬彩濛半句不吭,不知為何,她篤定紀玉琢不會答應去冠醫堂,她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人。

        「紀公子,不要聽他們的,按你自己的想法來,去哪兒對你比較有利,相信你應該很清楚了吧?」黎月寬再下一城地道︰「其實我有意招你為婿,小女對紀公子你十分傾心,若成為我黎家的乘龍快婿,將來自是一條康莊大道!我這可都是在為你著想哪!」

        所有人都嘆服了,這人當真卑鄙無恥,眼見說服馬家復婚不成,便把腦筋動到紀玉琢身上,不但利誘,還想色誘,太可恨了!

        可是,唾棄黎月寬的同時,他們也怕紀玉琢真被說服了,全都目不轉睛的盯著紀玉琢,看他怎麼說。

        紀玉琢只是悠悠的淺笑,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黎館主說是為紀某著想,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黎館主可沒這番胸襟,莫再留下來丟人現跟,慢走不送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譚杏兒又帶頭鼓掌叫好,被狠狠打臉的黎家父子只好狼狽離開。

        馬彩濛如遭雷擊,很迷惑的看著紀玉琢,怎麼于卓的口頭禪會從他的嘴裡講出來?

        善源堂外,受挫的黎家父子還未離去。

        黎曜軒蹙眉道︰「爹,現在如何是好,眼看咱們要兩頭落空了,適才就不該在那葉瑾面前說那些話。」

        黎月寬繃著臉。「既然他們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他可是放下了身段來的,他們卻給他如此難堪,這口氣,他萬萬吞不下。

        黎曜軒陡然一驚。「爹!您要做什麼?」

        黎月寬只問道︰「你還想不想得到馬彩濛?」

        黎曜軒用力點頭。「當然想了!而且比從前更想!」

        他覺得現在的馬彩濛更有吸引力了,跟馬彩濛一比,葉晶像清粥小菜般乏味。

        黎月寬眸色漸沉。「那就行了。」

        一個一箭雙鵰的計劃在他腦子裡成形了,事成之後,馬家想不與黎家重修舊好也不行,看他們到時態度是否還能如今日這般油鹽不進!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10 10:59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前世緣分今生牽

        子夜時分,善源堂的大門被叩得震天價響,幾乎所有人都被驚醒了,應門後,一名衣衫不整的中年漢子焦急萬分的說道︰「請大夫救命!」

        馬南風迎了上去,急問︰「什麼事?」

        看他凌亂的模樣,肯定是急著出來,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好。

        那漢子急急說道︰「內人下個月才要臨盆,先前大夫診脈時說過是雙生子,因此肚子特別大,適才起來喝水,在屋裡滑了一跤,頓時出血了,請了產婆也束手無策,內人十分痛苦,不斷呻吟,我連忙再去請大夫,大夫說沒救了,那產婆說她聽聞她家附近的善源堂有個神醫,讓我趕緊過來!不知哪位是神醫大夫?能跟我走一趟嗎?」

        紀玉琢和馬彩濛兩人對看一眼,早產加上難產,還是雙胞胎……

        馬彩濛當機立斷道︰「爹!我去看看,應該無事,您不須擔心!」

        紀玉琢自然不可能讓她自己去。「我也去。」

        馬彩濛看了他一眼。其實,她本來就希望他也一起去,有他在,她覺得很安心。

        「好。」馬南風點了點頭。「你們小心行事,以保大人為先。」

        經過這陣子的觀察,他相信他們兩人能夠勝任,人多了反而不好辦事。

        「等我一下!」馬彩濛匆匆回房,動念進了空間,將可能用到的東西都帶上了,用大包袱包好。

        兩人上了馬車,那漢子在車夫位置歉然道︰「兩位坐穩了!」

        兩人知道他心急,肯定會將馬車駕得飛快,遂道︰「不打緊!不用在意我們!」

        黑夜裡,馬車疾馳而去,兩人緊緊的抓住扶手,外頭風聲呼嘯,經過叢叢樹林,一徑往山裡奔去。

        「怎麼這麼久還沒到?」馬彩濛蹙眉,怕那產婦挨不住時間。

        紀玉琢慢悠悠的說道︰「咱們怕是著了道了。」

        馬彩濛一驚。「怎麼說?」

        紀玉琢慢慢說道︰「那人說他請了家住善源堂附近的產婆束手無策,跟著再去請大夫,若是請產婆這麼城裡山裡的跑一趟,請大夫又跑一趟,最後來找我們再跑第三趟,如果真像他說的情況這麼危急,產婦早撐不住了,他還有時間再去請我們?」

        馬彩濛面色微變。這麼-分析,那漢子的說詞確實破綻百出,只不過他演得很像,當下他們也沒疑心,所以沒去細究。

        她心亂如麻的問道︰「現在怎麼辦?」

        紀玉琢倒是淡定。「車速這麼快,我們又不能跳車逃生,只能靜觀其變。」

        他現在可是有武功的人,武力還不錯,有自信能應付的了,再不然亮出他尊親王的名號,一般人是不敢對他輕舉妄動的。

        「誰會出此詭計來綁架我們?」馬彩濛心神不定的問道。

        若是在現代,有手機還能報警,現在他們的處境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沒人會來幫助他們,若是他們遲遲沒回去,家裡的人也只會認為產婦情況不好,拖延了時間罷了,絕不會想到要去報官找人。

        「黎月寬和葉瑾,兩者之一,或者,兩者同謀。」紀玉琢淡定地道。

        馬彩濛訝異道︰「怎麼葉館主在你眼裡是那麼壞的人嗎?」

        黎月寬她可以認同,畢竟他先前的所做所為已說明了他的人品,可葉瑾呢?葉瑾做了什麼,讓紀玉琢將他定位為壞人?

        「葉瑾在你眼裡是那麼好的人嗎?」紀玉琢反問,眼眸裡有一抹暗芒閃動。

        馬彩濛直覺道︰「至少他沒做什麼壞事,還曾對我們施以援手。」

        「原來沒做壞事就是好人。」紀玉琢眉頭微微往上挑。「黎曜軒那小子雖然是個媽寶靠爸族,可他還勝過葉瑾。」

        馬彩濛搖了搖頭。「我不信這件事是葉館主所為。」

        兩人還沒討論出結果,馬車忽然失控往前衝,紀玉琢立即將馬彩濛護在懷裡,他緊緊的摟住她,自己承受了馬車翻覆的各種撞擊。

        馬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馬彩濛被摔得七葷八素,紀玉琢壓在她身上,像是失去了意識。

        「紀玉琢!紀玉琢!」她推著他,可他毫無反應,她驚惶的環顧四周,外頭不知是什麼荒郊野外,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風聲呼呼。

        她焦急的拍著紀玉琢的臉頰,「紀玉琢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紀玉琢仍舊癱軟在她身上,可外頭已傳來動靜,她不敢再發出聲音了,屏氣凝神的聽著外頭的聲響。

        「那兩個人應當是昏死過去了吧?沒傷到他們吧?」

        馬彩濛一驚,是黎月寬的聲音。

        「當然了,我辦事,您放心,適才那麼一摔,他們肯定都昏迷了,最快也要一個時辰才會醒來,小的看準了地方鬆掉韁繩,絕不會傷了他們分毫。」

        黎月寬點頭。「很好,他們兩個都是大夫,可不能傷了手,往後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爹,現在怎麼辦?」黎曜軒有些急的問道︰「您的計劃到底是什麼?還讓嬌兒在房裡準備好,兒子實在不明白。」

        黎月寬笑了笑。「劇本就是,咱們一早便出城了,回城時無意間見到他們的馬車意外翻覆,救了他們,緊急將人帶回冠醫堂救治,安定下來後,你自告奮勇照顧彩濛,誰知道她早被人下了媚藥,對你再三糾纏,你在無計可施之下從了她,而嬌兒則是照顧紀公子,紀公子同樣被下了媚藥,他在神志不清、迷糊之中奪走了嬌兒的清白。」

        黎曜軒聽得眼睛發亮。「這麼說來,要給他們兩人灌下媚藥?」

        黎月寬嗯了聲。「藥我已經準備好了,待會兒把他們抬上車就給他們灌藥,等回到冠醫堂裡,藥效也差不多發作了,你們只要各自成事即可,後面的事為父自會處理。」

        黎曜軒越想越興奮,贊揚道︰「您這計謀太高明了,當真是一箭雙雕,且還能令他們對咱們又感激又愧對的,畢竟嬌兒也同樣失了清白,他們可不能只怪兒子一人,兒子也是迫不得已的,被纏得沒法子,又見彩濛難受才會牙一咬,與她做了夫妻。」

        黎月寬很滿意兒子這回不笨了。「就是如此沒錯,做好萬全準備,可不要露出了破綻。」

        馬車裡的馬彩濛憤怒到了極點,這些卑鄙無恥下流的人居然打了這樣禽獸不如的主意,要讓她與黎曜軒、紀玉琢與黎初嬌生米煮成熟飯,好讓他們得到一切他們所要的!

       看著昏迷的紀玉琢,她一動念將他帶進了空間裡,等那幫小人走了他們再出去,想到他們在馬車裡找不到人,她就一陣痛快。

        她扶著紀玉琢躺在病床上,給他照了腦部超音波,沒發現異狀,應是摔得不重,她也不給他處置了,免得他提早醒來。

        她在紀玉琢床邊坐了下來,想想實在後怕,若她沒有空間,那就要任人宰割了,到時她會被迫嫁給黎曜軒,紀玉琢則會被迫娶黎初嬌……也幸好他第一時間就保護了她,她才不致於也撞得昏迷過去,若他們兩人都昏迷了,她即便有空間也沒用。

        不知不覺間,胡思亂想之中,她也趴在床邊睡著了。

*             *             *

        紀玉琢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看見了醫院設備,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穿越回現代,驚得坐了起來。

        不!他不要回到現代!他不可以回到現代!

        馬彩濛被床上的動靜吵醒,她蹙眉睜開眼睛,抬頭,看到坐起來的紀玉琢,她立即清醒。

        老天!她睡了多久?他竟然醒了?現在怎麼辦?

        紀玉琢這才發現床緣趴了個人,而且竟然是馬彩濛,他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你也回來了!」

        馬彩濛手心冒出冷汗,整個人又緊張又慌亂,她提心吊膽的看著他,不知道他這鬆了口氣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他不是應該驚訝嗎?

        她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還好嗎?頭……痛不痛?」

        紀玉琢忽然發現什麼似的瞪視著她。「你怎麼還是這副長相?既然回來了,不是應該恢復你原本的長相才對嗎?」

        馬彩濛糊塗了。「你在說什麼?」

        紀玉琢臉色一變。「難道,你這回是身穿了?」

        馬彩濛還是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可以說得清楚一點嗎?」

        紀玉琢深吸了口氣,逼自己冷靜。「我說,我們不是穿回現代了嗎?你的長相呢?你原本的身體去哪裡了?你怎麼會以這副軀殼出現在這裡?」

        馬彩濛總算明白他誤會了什麼,她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沒有穿回現代,我們還在古代。」

        紀玉琢瞪著她,呼吸急促了起來。「那這是什麼?我眼楮看到的這些病床、這些儀器是什麼?」

        馬彩濛硬著頭皮說道︰「這是——空間。」

        紀玉琢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什麼空間?你解釋清楚!」

        「我無意間發現的空間。」馬彩濛看著他慢慢的說道︰「穿越後,我才發現這個醫療空間,我動念便可以進到這裡,適才因為情況危急,我不得已才把你帶到這裡來。」

        紀玉琢消化著她的話,他皺著眉頭。「你說得很抽象。」

        馬彩濛努力想讓他明白。「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不過這是真的,你看見的就是一個空間,離開這裡之後,外面的世界還是大錦朝,我們還在是古代。」

        紀玉琢沉默了許久。「我明白了。」他掀開被子下了床,眼眸在四周梭巡。「所以,你那些藥品、器械都是從這裡拿的?」

        馬彩濛點頭,附加解釋道︰「不用擔心藥品會用完,只要我救人性命,藥品備品便會自動補滿。」

        紀玉琢裡裡外外的走動,將空間看了一遍,一聲不吭。

        馬彩濛像學生似的跟在他身後,沒話找話、多此一舉的說道︰「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這個空間。」

        紀玉琢驀地停了下來,他突如其來的轉過身去,馬彩濛差點撞上他,不由得低呼一聲。

        紀玉琢面無表情的摟住了她的腰,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的眼眸。「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說出去?」

        馬彩濛一愣。「你不是也是穿越者嗎?說出去對你有什麼好處?而且也不會有人相信你的話,不是嗎?」

        紀玉琢的眼光在她臉上審視,他目不轉楮的凝視著她。「你還是沒認出我。」

        馬彩濛的心臟怦然狂跳,驀然想到他剛才說的話。

        是啊!他怎麼知道她在現代不是長這樣子?除非他認識在現代的她……

        她神思恍惚的看著紀玉琢。「你到底是誰?」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低首深深的看著她,像是過了幾千幾萬年,他才開口道︰「玉琢,這名字沒有讓你想起什麼嗎?」

        馬彩濛昏昏沉沉的,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了,只有兩個字迴蕩在她耳邊……

        玉琢……于卓……

        所以,他是于卓嗎?

        「你不要嚇我……」她無力的看著他,迷糊又困惑,好像有一團火花在她頭頂上繽紛的炸開。

        紀玉琢心中一熱,他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環住她腰際的手收緊了。「我以為是驚喜,怎麼會是驚嚇?」

        他的唇堵住了她的唇,輾轉深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的放開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馬彩濛貼在他的胸前,她的雙手已不知不覺的環住了他的腰。「于卓,真的是你嗎?我到底是不是在作夢?」

        「不是作夢。」他好笑的抬起了她的下巴。「怎麼你知道我的真實來歷,比我知道這個空間還要震撼,我看你三魂七魄都掉了似的。」

        馬彩濛激動的說道︰「能不驚訝嗎?你一直在我身邊,明明知道卻什麼都不說!而我什麼都不知道,還處處提防著你!」

        紀玉琢漾開了笑。「因為你的名字沒有變,我才能第一時間認出你來,感謝老天讓你保留你的名字。」

        馬彩濛眼眶發熱,眼淚不爭氣的迷濛了視線。「既然認出了我就要跟我說,為什麼一直不跟我相認?」

        紀玉琢苦笑,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帶有前世記憶,不知道你是記得還是不記得,怎麼敢貿然與你相認?若你什麼都不記得,那一切也只是惘然,之於你,我一樣只是陌生人。」

        馬彩濛感慨的說道︰「繞了一圈,我們竟然會在這裡重逢,實在不可思議。」

        「我倒喜歡老天這個安排。」紀玉琢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眼眸中流轉著幽深的情意。「在這裡,我們可以無拘無束的在一起,你不必再有所顧忌。」

        馬彩濛心裡一跳。「什麼意思?難道——」

        紀玉琢徐徐開口,「我知道我母親找過你。」

        她一愣。「你怎麼會……」

        「我原本打算說服我母親,再向你告白,但天不從人願,當時湊巧爆發了安城肺炎,我想等疫情穩定下來再說服我母親,一場地震卻打亂了我所有計劃。」

        「我都不知道你有這些想法……」她的聲音像耳語,深深的嘆氣了。

        他用燃燒著火焰般的眼神看著她。「你以為我是沒目的在你身邊徘徊嗎?我可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若不是確定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又怎麼會有閒情逸致慢慢來?」

        馬彩濛微微紅了臉,定定的瞅著他。「你這什麼意思?」

        「不是嗎?」他瞅著她。「因為你也喜歡我,所以不會去看別人,我才能爭取到多一點擺平障礙的時間,若你對我根本沒意思,我自然會加足了馬力追求你,怕你被別人追走。」

        馬彩濛好氣又好笑。「你還真是——自大!」

        紀玉琢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我只是——不能錯過你。」

        馬彩濛看著他,心猛然一跳。

        這是她等待了多久的告白?從前世到今生,她從沒奢望他們能有什麼好結果,也不敢奢望,然而,卻讓她等到了……

        她軟軟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兩個人又靜靜待了好一會兒,馬彩濛這才驚覺時間消逝,他們已經出來許久,家裡怕要急壞了吧?

        「妳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准跟那個葉瑾說話,知道沒?!」

        男朋友三個字讓馬彩濛覺得好甜,竟然能與他穿越之後談戀愛,今生她已別無所求。

        紀玉琢有些不悅了。「怎麼不回答我?」

        他老早就想要這樣行使男友的權利,如今總算得償宿願。

        「不與他說話太過了,也要考慮其他家人的眼光吧?他們會覺得很奇怪。」她想了想。

        「這樣吧,我會盡可能與他保持距離,行嗎?」

        紀玉琢勉為其難同意,又附加但書,「最大的距離。」

        馬彩濛失笑的答應了。

        之後兩人順利下了山,也沒怎麼認路,那匹馬似乎還記得來時路,是馬帶著他們下山的。

        果不其然,家裡人全都焦急的在等他們,見他們安然歸來,這才鬆了口氣。

        馬彩濛將事情經過告訴他們,只不過他們避進空間一事改為他們成功逃脫了,黎家父子沒有得逞。

        「豈有此理!」馬南風氣急敗壞,臉色鐵青。

        「天底下竟有這般可惡的人?」譚杏兒不勝憤慨的嚷道︰「一定要找他們討公道!」

        馬彩濛卻道︰「反正我們安然無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我們也沒證據,光憑我聽到的那些話,空口無憑,他們抵死不認,也治不了他們。」

        「難道就這樣算了?」譚澐娘很是不安。「若就這樣輕輕放過,會不會再有下一次?」

        馬彩濛認為他們平空消失一定嚇到黎家父子了,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恐怕黎家、父子現在看到他們還會閃得遠遠的哩。

        「玉琢,你怎麼看?」馬南風突然看著紀玉琢問。

        紀玉琢淡定道︰「暫且靜觀其變,大錦朝有律法,諒他們也不敢再亂來。」

        馬南風點了點頭。「既然你們兩人的意思都是如此,那便依你們。」

        譚澐娘道︰「你們肯定累壞了也餓壞了,早飯已經做好了,快去吃,吃過早飯便快去休息,今日休診一日,不要看診了。」

        一夜驚魂,馬彩濛確實累了,同時她也想嚇嚇黎家父子,他們肯定會派人過來打探虛實,見到善源堂臨時休診,搞不清楚情況,絕對會忐忑不安。

        用過早飯,他們各自回房洗漱,馬彩濛正拉上窗簾打算要入睡時,叩門聲響起。

        「哪位?」她起身去應門。

        房門一開,她看到了紀玉琢,他顯然已經沐浴過了,換了衣裳,一道緋色身影出現在她眼前,神色透著無法掩飾的歡快。

        她不明所以的問道︰「怎麼來了?」

        紀玉琢驀然閃身而入,這舉動令馬彩濛大驚失色。「你做什麼?叫人看見怎麼得了?」

        紀玉琢迅速帶上了門,落鎖,回身對她一笑。「我確定無人才過來的,他們都在敞廳。」

        馬彩濛推著他,急道︰「那你也不能進來我房間啊,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要是……」

        紀玉琢不由分說的堵住了她的唇,那灼熱的嘴唇在她唇上又吮又咬的,像一團火似的,充分證明了男人的力量。

        馬彩濛被他的攻勢弄得毫無招架之力,只好由著他廝磨了好一會兒才費力的推開了他。

        「這是做什麼?」紀玉琢挑眉看著她,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我想見你才過來的,難道你不想我?」

        馬彩濛蹙著眉分辯道︰「我怎麼會不想你?只是現在不是能見面的情況啊,這是我的房間……」

        紀玉琢輕撫她的臉,湊近她。「不然你到我房間去?」

        馬彩濛臉上一紅。「于醫師,你什麼時候學會耍流氓了?」

        「只對你耍流氓。」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臉上,卻驀地對她來了個公主抱,他輕而易舉的抱起了她,直直走到床邊,將她放在床上。

        馬彩濛心跳加速,深陷在他的熱情裡,只殘留了一點點的理智,雖然他們不是真正的古人,不過這進展也太快了吧?她還沒有心理準備……

        紀玉琢放下床帳,解下玉帶,上了床,看到她心亂如麻的不安神情,好笑地道︰「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只是想抱著你睡罷了。」

        馬彩濛這才回過神來,但她馬上緊張道︰「你要在這裡抱著我睡?要是杏兒、琉璃還是嫂子進來看到我們躺在床上會多驚嚇……」

        紀玉琢點了點她的鼻尖,將她緊緊摟住。「小女人,你的擔心怎麼那麼多?我已經落了鎖,就算有人要看到咱們躺在床上也要破門而入,你擔心什麼?」

        馬彩濛這才噗哧一笑。「好吧,我也不管了,有事你要負責。」

        紀玉琢的手指撫在她臉頰上,說道︰「從現在開始,天塌下來由我頂著,你只要依靠就行了,前世沒能為你做的,這一世我都要一一彌補圓滿!」



【第十二章】  救活死人的妙方

        這幾日,善源堂洋溢著一股如沐春風的氣息,恍若一支優美的歌,也彷彿春日提早來至了,雖然大夥都不明白這股和樂融融的氣氛從何而來,但他們也喜歡這種和諧美好的氛圍,尤其在經歷了一家之主馬南風倒下的巨變後,這樣的和和美美更是難能可貴。

        這份轉變,其他家人不知由來,東盛卻不可能不知道,診間裡的氣氛變好了,他都看在眼裡,姑娘不再時不時提防著紀公子,紀公子看著姑娘的眼神滿是寵溺,這樣的眼神他很熟悉,他就是這樣看著杏兒的。

        所以,他知道姑娘和紀公子之間一定有點什麼,但他口風很緊,當事人沒說之前,他連師父也沒透露。

        在他看來,姑娘和紀公子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紀公子若能長久留下來,不但是姑娘能託付終身的良人,善源堂要成為蘇月城第一大醫館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其實,他師父若沒把善源堂的收入大部分拿去幫助別人,老早就可以擴充經營,與冠醫堂一較高下,冠醫堂之所以能成為蘇月一大醫館也是因為一直購地,一直增建館場,也一直聘請坐堂大夫,醫術是不錯,但診金貴得嚇人,毫無醫者仁心,若是沒有銀子一定會被趕出去,休想黎館主會想他師父一樣,遇到貧病者不收診金還送草藥,有時病人沒地方住還收留人家住幾天。

        所以,善源堂始終維持在現在的規模,沒有經費擴充,過去他認同他師父說的,要大隱於市,不出風頭、不露鋒芒,覺得那樣也不錯,可經歷了他師父倒下,坐堂大夫全被挖走,形同被冠醫堂狠狠踩在腳下的事件之後,他的想法改變了,認為唯有第一才不會受人欺壓。

        因此,他私心希望紀公子能留下來,與姑娘一同將善源堂發揚光大!

        「東盛,你拳頭幹麼攥得死緊?」譚杏兒盯著他左瞧右瞧。「是適才午膳吃太飽了嗎?」

        東盛想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拳頭也不自覺的握緊了,聽到譚杏兒的話,這才連忙鬆開。

        馬彩濛笑道︰「杏兒也是挺關心東盛的嘛,還注意到東盛的拳頭。」

        東盛是個好青年,為人耿直又很沉穩,和心直口快的杏兒很相配,重點是,他喜歡杏兒,一直默默守護,這種大仁哥當然要幫他一把啦。

        「我哪裡關心他了?」譚杏兒連忙撇清。「我是不小心看到的,因為他擋了我的路,個頭那麼高杵在那兒,我要叫他讓開才看到的。」

        譚澐娘搖了搖頭。「這缺心眼的丫頭,也只有東盛才會讓著你。」

         馬南風啜了口茶,微微一笑。「家人之間彼此關心也是自然的事,親家姑娘細心體貼,這才會注意到細微之處。」

         徒弟對親家姑娘有意,他這個做人家師父的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是樂觀其成,就怕姊兒愛俏,東盛不是很俊逸的外表會吃虧。

        「爺爺!葉館主來了!」馬麒麟奔進廳堂,歡快的說道,手裡拿了一支糖葫蘆。

        這孩子方頭大耳,頭好壯壯,沒什麼缺點,就是注重吃,姊弟倆去書鋪,他也能買點零食回來。

        後面馬琉璃笑容滿面的領著三個人進來,除了葉瑾和提著禮物的小廝,還有個笑盈盈的圓潤婦人。

        馬南風起身相迎,不明所以的看著那同來的婦人。「這位是?」

        他見過葉夫人,清秀嬌小,跟這圓潤的婦人大不相同,也不知這婦人是什麼人,怎會跟葉瑾同來?

        葉瑾進得廳來,上前作揖見禮。「馬館主,這位是王媒婆,正所謂『無媒不成婚』,所以小侄今日特地帶了王媒婆同來,以表慎重,關於婚嫁細節也可以一併商議。」

        馬南風很是訝異。「呃……葉館主,這實在是有些……突然。」

        上回葉瑾是表白了心意,不過他並沒有做明確回應,怎麼今日連媒婆都帶來了,叫他措手不及。

        「不突然,不突然,這親事啊,就是要打鐵趁熱才好。」王媒婆笑看著馬彩濛,滿口稱贊的說道︰「這位便是馬姑娘吧?久聞馬姑娘的美貌,今日一見果然貌美出眾,難怪令葉館主心心念念了。」

        「咳!」一片寂靜之中,紀玉琢冷不防重重的清了清喉嚨。

        馬彩濛打了個激靈,她驀然走到窗邊去,而且是離葉瑾最遠的窗子。

        她的舉動引來眾人側目,她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朝自己搧了搧風。「今天好熱,我站這兒涼快些。」

        「好熱?」譚杏兒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她。「不會啊,你哪根筋不對?哪裡熱了?而且客人在這裡,你是主角,站那麼遠做什麼?」

        馬彩濛笑了笑。「每個人對溫度的感受不同,我覺得熱,還是站這裡就好。」

        她詭異的堅持令人不解,人家是來向她提親的,她卻站得老遠,彷彿事不關己,令場面有些僵。

        王媒婆乾笑了兩聲。「哎喲!馬姑娘的性格真是特別,只是隔得那麼老遠,這親事要怎麼談呀?」

        馬南風面色尷尬地道︰「濛兒,來者是客,還不快坐到前面來。」

        他雖然不知道女兒反常的舉止是為何,但這可不是待客之道,有什麼話等客人走了再說也不遲。

        譚澐娘也急了,連忙走去馬彩濛身邊小聲勸道︰「彩濛,你就先過去吧,想來公爹也不會不經你同意就隨意應允親事,就只是聽聽他們怎麼說,可好?」

        馬彩濛有苦難言。「嫂子,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這丫頭在搞什麼鬼啊?」譚杏兒氣呼呼的跑過去推著馬彩濛。「沒聽到人家是來向你提親的嗎?你硬是杵在這裡叫親家老爺為難!」

        馬彩濛又何嘗不知道她的作為會讓她爹很難下臺,可她答應了紀玉琢,要距離葉謹最遠,她就得做到,因為她知道,若她沒做到,紀玉琢不知會做出什麼事,到時恐怕場面更難看,紀玉琢這個人是不怕跟人撕破臉的。

        「你們請回吧!」紀玉琢徐緩開口,「彩濛不會答應這樁親事。」

        馬彩濛心裡咯的一聲,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要命!這人還是要闖禍!

        「紀公子以什麼立場說這話?」葉瑾面罩寒霜,冷冷說道︰「馬館主都沒說話了,紀公子難不成是彩濛姑娘肚子裡的迴蟲,知道她的心思?上回紀公子也是這般不由分說的跳出來阻擾葉某求親,姿態相當無禮,此番葉某誠心誠意帶著媒人而來,紀公子又出言不遜,若是彩濛姑娘授意,那麼葉某便無話可說,若不是的話,那就請紀公子別再開口,莫要再私自揣度彩濛姑娘的心思,以免傷了彼此和氣!」

        「傷了彼此和氣又如何?」紀玉琢神色淡淡,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我根本不在乎跟你傷了和氣。」

        葉瑾面色陰鷙,對紀玉琢怒目而視。「彩濛姑娘,請你說句話吧!唯有你表明立場,才能令紀公子心服口服,不再干涉我倆之事!」

        紀玉琢冷嗤一聲,冷眸看著馬彩濛。「我倆?」

        馬彩濛很是頭痛,她深知「我倆」這個詞絕對是踩到紀玉琢的地雷了。

        她覺得自己很無辜,她從來沒有對葉瑾表示過什麼,也不是她叫葉瑾來提親的,怎麼把賬算到她頭上了?

        不過她確實對葉瑾無意,早點說清楚,彼此劃清界線也是好的,免得日後有什麼感情糾紛。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歉意,凝聲道︰「葉館主,很抱歉沒早點跟你說明白,我心中已有心儀之人。」

        紀玉琢下巴抬高了,他看著葉瑾,接口道︰「她心儀之人,便是我。」

        除了東盛之外,眾人一下子呆若木雞。

        譚澐娘甚至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太遲鈍了,彩濛和紀公子何時發展成這關係的,同處一個屋簷下,她竟全然不知?實在太後知後覺了。

        「紀玉琢!」馬彩濛瞪圓了眼睛,她以為讓葉瑾打消念頭即可,可沒想到要做到這麼絕,當場讓葉瑾難堪,男人的好勝心真是她難以了解的。

        「你說什麼?」葉瑾回過神來,臉色一沉。「彩濛姑娘心儀之人是你?此話當真?」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紀玉琢語氣特別輕佻,無關痛癢似的。

        葉瑾心底掀起陣陣波瀾,很不是滋味,更氣惱自己忙了半天,結果白費功夫,還把媒人也請來,把自己的臉都丟盡了。

        他們竟敢……竟敢將他當猴兒耍?自傲如他,自然不會再多費唇舌,連一刻都不願再待下去。

        葉瑾的臉色寒得猶如臘月冰霜。「馬館主,晚輩告辭了!」

        就葉瑾拂袖而去,媒婆和他的小廝連忙跟上,廳裡頓時鴉雀無聲,都不知說什麼好。

        馬南風清了清喉嚨,看著馬彩濛和紀玉琢。「你們兩人,可是認真的?莫要兒戲。」

        紀玉琢牽起了馬彩濛的手,走到馬南風面前,鄭重說道︰「請您放心,這一輩子,我們不會放開彼此的手。」

        「好啊!好啊!」馬琉璃率先鼓起掌來,臉上滿是興奮的笑意。

        在她隔壁的馬麒麟被她一撞手肘,也跟著鼓掌。

       「太好了,彩濛。」譚澐娘也由衷替她高興,她對紀玉琢道︰「紀公子,彩濛就交給你了。」

        東盛拍胸脯保證道︰「紀公子肯定會好好愛惜咱們姑娘。」

        譚杏兒嘟嘴道︰「你們都贊成了,我也不能反對了。」

        紀玉琢和馬彩濛在眾人的祝福聲中凝視著對方,經歷了穿越才接續起的緣分,絕對不能再放開。

*             *             *

        葉瑾那樣離去之後便沒再出現,黎家父子更是因為綁架失敗而消聲匿跡了似的,他們都不再上門叨擾,善源堂倒是清靜了不少。

        馬彩濛給診間做了些小小改變,在外面掛上一個鈴,繩索接到診間裡,診間裡一拉,鈴便會響,代表下一個病人可以進診間了。

        只不過,三個大夫用一個診間是小了點,若加上打下手的東盛就是四個人,她曾提議她爹和紀玉琢分開看診,也可以加快看診的速度,可他們都不要。

        紀玉琢的理由是,他要時時刻刻跟她在一起,若再遇上地震,也可以牽著她一起落難,一起墜落到任何地方,若分開看診,他就沒辦法應付突發情況了。

        馬南風的理由則是想要學習,若自己一個診間便學不到他們的醫術,所以必須跟他們在一起。

       他原本就知道馬彩濛的來歷,馬彩濛所展現的醫術令他大開眼界,東盛雖不知她的來歷,可對她和紀玉琢的醫術也是打從心裡仰慕。

        見他們兩人是真心想要學習,馬彩濛便從空間帶了一些現代醫書出來,從基礎的開始教他們,他們都學得津津有味,其中馬南風更是有些廢寢忘食了,各種醫學知識突飛猛進,直說書裡的那些儀器他若是有幸親眼見到就不枉此生。

        如今,紀玉琢和馬南風都不要獨立診間,馬彩濛說不動他們,索性變動候診大堂,分出三分之一的地方作為診間,放上一座八扇屏風與候診區隔開來,擺一張長桌、三張椅子、一張診療床,在屏風後看診,若需要開刀的病患才移到裡面的診間,一般的頭痛、傷風、肚子疼都在外面看。

        這一日,就在最忙碌的上午診時,來了個自稱肚子痛得要命的莊稼漢,因為疼得太厲害了便讓他插了隊先看診,同來的家屬有七、八人,陣仗頗大,每個都風風火火的急得要命,甚至還有一個拿著鋤頭便跟著來了,東盛讓其中一個自稱是病人媳婦兒的婦人一同進診間,其餘人在外頭等。

        「早上吃了什麼?」馬彩濛一邊聽診一邊問道,跟著又給病人量了血壓和體溫,都沒問題。

        那五大三粗的婦人搶著說道︰「吃了幾張餅,喝了一碗雜菜湯,還有幾種醬菜和一顆鹹蛋,沒一會兒便一直喊肚子疼,下不了田,我們其他人吃了同樣東西都沒事。大夫,這不是很奇怪嗎?」

       馬彩濛笑了笑。「每個人體質不同,有人的腸胃比較弱,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

       那婦人安心了。「大夫說的肯定沒錯!都說您是神醫哩,果然不同。」

        馬彩濛又笑了笑。「過譽了。」

        紀玉琢不動聲色的看著。

        馬彩濛聽診後開了止痛藥。「不礙事,回去服了藥,很快便能止痛,這幾日吃得淡些,最好只喝白粥。」

        那婦人道︰「等不及回去了,大夫,您能否給杯水?趕快讓我當家的服藥,我才能安心。」

        馬彩濛不以為意,吩咐東盛給他們倒水,先給了一粒止痛藥。

        婦人將那莊稼漢扶起來,幫忙把藥丟進病人嘴裡,連聲誇贊道︰「這藥真是小巧方便的很,又綠綠的這樣精緻,跟外頭傳說的一樣,大夫,不知這藥是如何製成的?可是有特殊的搗鼓法?」

        馬彩濛輕插淡寫的說道︰「是我善源堂的祖傳秘方。」

        她都說是祖傳秘方,那婦人也不好再問下去,她將病人扶下床,連聲道謝。

        馬彩濛露出一個笑容。「不必謝,到外頭櫃臺去付診金取藥就可以了,若有不適之處,隨時回來覆診。」

        婦人扶著那莊稼漢要繞出屏風時,那莊稼漢突然軟軟的倒下,那婦人大驚失色的蹲下去。

        「死鬼!你怎麼啦!你醒醒啊!」

        馬彩濛、紀玉琢、馬南風三人同時奔上前去查看,同時,外頭那莊稼漢的親友聽見婦人的大聲喊叫便不管不顧的衝了進來!

        「阿松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那婦人急道︰「我也不知道,服了大夫開的藥沒多久就倒下了!」

        馬南風急忙去試那莊稼漢的氣息,他面色一變。「沒……沒氣了。」

        「不可能!」馬彩濛不敢置信,連忙拿下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去莊稼漢的胸口聽診。

        適才她聽病人的心率一切正常,可是現在……現在真的聽不到心跳了……人,真的死了……

        她的面色驚疑不定,那婦人見狀,嚎啕大哭了起來。「醫死人啦!善源堂醫死人啦!阿松你死得好慘啊……」

        馬彩濛面色如土的看著紀玉琢。「會不會是心臟驟停?病人可能是急性心肌梗塞,是我疏忽了……」

        那婦人哭天搶地道︰「你們說什麼?什麼疏忽?人命關天是可以疏忽的嗎?你們是不把人命當命嗎?嗚嗚嗚嗚……我當家的死得好冤枉啊!還我當家的命來!快還我當家的命來!」

        阿松的親友團全都一疊聲的喊道︰「不錯!快點賠命來!」

        拿鋤頭那人揮舞鋤頭砍向屏風,嘴裡喊道︰「原來善源堂都是庸醫!都是庸醫!把人給醫死了,還敢自稱神醫,根本招搖撞騙,無恥又無良!」

        他把屏風全砍爛了,外頭候診的病人都驚嚇得離了椅子,紛紛走避,見狀,他更加大聲、義憤填膺的喊道︰「大家看啊!善源堂的女大夫醫死人了!我弟弟就是讓她給醫死的!女人還敢出來坐堂,根本存心害命!大家千萬不要再上善源堂來看診了,千萬不要!」

        場面一片混亂,東盛一個人制止不了那群瘋狂的親友,馬南風並未出手阻止,他面色凝重的蹙著眉心,雖然覺得疑點重重,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他相信彩濛的醫術,只是肚子疼,不可能誤診,不可能毫無徵兆的人就突然死了……

        馬彩濛卻是方寸大亂,她情急的抓住了紀玉琢的手,臉色蒼白的問道︰「現在把他帶到空間做電擊還來得及嗎?」

        她不願相信一條性命就這樣斷送在她手裡,因為她的疏忽……

        紀玉琢反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拍了拍,胸有成竹的說道︰「不必緊張,這癥狀我很熟悉,我能救。」

        馬彩濛驚詫的睜大了眼楮,以為在作夢。「什麼?」

        「我說我能救。」紀玉琢摸摸她的頭,幽深似海的眼眸看著她。「所以你不必緊張了,來,深吸一口氣,你再不呼吸,可要出事了。」

        馬彩濛迷惑的看著他,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如此鎮定?他當真能救活那個人?還是安慰她的說詞罷了?

        圍觀的眾人聽見紀玉琢的話也議論紛紛了起來,奇道︰「人都死了,怎麼救?」

        紀玉琢莫測高深的笑了笑。「救活人不稀奇,救死人才稀奇。」

        那婦人火冒三丈的說道︰「人都死了你還在說風涼話!你就是紀大夫吧?人人都誇你醫術高明,說你是神醫,可人都死了,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敢說能救?你這種人還配稱做大夫嗎?」

        「我配不配作為大夫,試試不就知道了?」紀玉琢先剝開那莊稼漢的衣衫,露出胸膛,跟著取了一根最長的針朝眾人說道︰「只要將這針刺入胸膛,直達心室,活絡了血脈,那麼患者馬上就會起死回生。」

        那長針觸目驚心,看得旁人心驚膽跳,有人吞了吞口水說道︰「聽說這裡的大夫會用長針刺進人的胸口,原來是真的……」

        有人道︰「那針刺下去還能活嗎?」

        另一人斥道︰「原本就死了的人,哪有活不活的道理?就是死了還被糟蹋罷了。」

        紀玉琢笑了笑。

        患者在危急之時,早意識混沌了,即便他的針在眼前,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更多的是早已昏迷,哪裡管他怎麼治療。

        可正常人就不同了,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長針刺入自己胸口還無動於衷,對於危險會避開,這是人類的直覺反應,也就是說,真的死了才會無動於衷……

        紀玉琢的針還沒落下,那莊稼漢就嚇得跳了起來,這一幕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那婦人見狀,拔腿就逃,紀玉琢立即出手擒住了那莊稼漢,那莊稼漢出手反擊,一來一往之間,兩人過了數十招,那些「親友團」已經趁亂逃走了,那莊稼漢心急之下亂了招數,最終被紀玉琢給擒住。

        馬彩濛眼睛眨巴眨巴了好幾下,她究竟看到了什麼?她這是——遇到詐騙集團了嗎?

        「看到了吧,你的同夥都走了。」紀玉琢押著那莊稼漢,冷聲道︰「給你兩條路,供出主使者,放你一條生路,若你要自己扛下來也行,那麼就報官嚴辦。」

        那莊稼漢苦著臉告饒道︰「我說我說!不要報官!千萬不要報官!」

        「算你識相。」紀玉琢點頭,警告道︰「說吧!要是敢胡說,適才沒刺進去的那根針就不保證會不會剌進你的胸膛了。」

        「明白!明白!」那莊稼漢頻頻點頭,說道︰「是生元堂的葉館主讓我們來的,事成之後有報酬五十兩銀子,我們這才鋌而走險。」

        紀玉琢在心中冷笑。「你們是哪裡來的?」

        那人低頭囁嚅道︰「我們是滿月城忠義武館的人,適才那是龜息功,就只是想嚇嚇你們罷了……」

        紀玉琢鬆開了那人的手。「你走吧!去告訴葉瑾,你們事跡敗露了,若他是個男人,就親自上門來謝罪。」

        「是!是!」那人得到自由,一溜煙的跑了。

        紀玉琢原就沒想過那人會乖乖去傳話,反正現場能傳話的人多了去,所有目睹過程的人,出了善源堂肯定都會迫不及待去傳播今日之事,傳得滿城皆知。

        「玉琢,你是如何知曉那人是詐死?」馬南風回過神來,連忙問道。

        紀玉琢道︰「那人太陽穴鼓起,是內家高手。」

        一般人是不會察覺到那人有武功,葉瑾也是看準了這一點,認為善源堂裡沒人懂武藝,才敢如此大膽謀劃,沒想到他是習武之人,自然看得出來。

        譚澐娘等人在後堂,全然不知善源堂裡發生了如此驚心動魄之事,經過東盛轉述才知曉,聽完之後一個個氣得咬牙切齒,尤其是譚杏兒,頻頻說自己看走了眼,要去找葉瑾算帳!

        馬彩濛沉默了許久,心緒很是複雜,她知道沒有人會怪她,她也不需要怪自己,壞的是那葉瑾。

        可是,她就是莫名的情緒低落,更多的是後怕。

        萬一今天紀玉琢沒有在場,沒有識破那人的詭計,善源堂就要背上醫死人的臭名,永世不得翻身了。

        她應該更加小心行事的……還有,紀玉琢開始說葉瑾不是好人時,她就應該相信他才對。

        她不但沒有識人之明,又對自己的現代醫術太過自信,完全沒想過會有這種詐死鬧事的意外……

        她心緒頹然,悄悄的走出善源堂,來到了附近的荷花池畔,雖然不是荷花綻放的季節,但景色還是相當怡人,池面平亮如鏡,池邊種著一排垂楊柳,柳樹尚未發芽,只有柳條迎風輕擺,她沿著木橋走到湖中心的涼亭駐足,有時微風輕掠,便會掀起一波細水紋向池心滑去,空氣中帶著些微涼意,除了她之外,四周空無一人。

        馬彩濛緊抿著嘴角,透露出了她的心緒依然處在低潮。

       「難不成你又在自責了?」驀然,一件披風披上了她的肩,靈巧的手撩起了她的秀髮,為她繫上了衣帶。

        馬彩濛驚訝抬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紀玉琢由後環住了她的肩,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微微低下頭說話,「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在善源堂時我的目光總是片刻不離你。」

        「所以我今天的慌張你肯定是看得一清二楚了。」馬彩濛心情更低落了。「雖然死亡是假的,但我在我以為被我醫死的患者和家屬面前大亂方寸卻是真的,我都不知道自是怎麼當上醫師的。」

        「他們存心誆騙,又表現得不可理喻,你會驚慌失措是很自然的事,怎麼能怪你?」紀玉琢理所當然的說道。

        馬彩濛悶悶不樂道︰「你就沒有驚慌失措,還一早識破了他們的伎倆。」

        「你這是在吃我的醋嗎?」紀玉琢失笑道︰「我是因為原主學了功夫,知道練家子的特性,否則我也會跟你一樣,被他們所騙。」

        馬彩濛幽幽道︰「謝謝你還安慰我,不過,我確實有要檢討的地方,這部分難辭其咎。」

        「你還不如檢討你識人不清的部分吧!」紀玉琢故意捏捏她的鼻子。「我說過葉瑾不是好人,被我說中了吧!他還真是壞得徹底,想用醫死人的事件讓善源堂關門,十足十的卑鄙小人!」

        能有撻伐葉瑾的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你究竟是怎麼知道葉瑾不是好人?」馬彩濛很是迷惑的問道。

        紀玉琢嘴角一挑。「男人的直覺。」

        馬彩濛眉頭一皺,自然是有聽沒有懂。「什麼男人的直覺?能夠說得具體一點嗎?」

        紀玉琢撇撇嘴道︰「他看你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他是喜歡你沒錯,他想要得到你,卻夾雜了許多其他的心思。」

        馬彩濛慢慢垂下眼,心中很是懊惱。「我怎麼就看不出來?」

        「因為你不是男人。」紀玉琢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將她轉過身來,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彩濛,任何人都會犯錯,但錯誤不是用來讓你一蹶不振的,知錯能改,那麼即便是犯錯,也能夠有其價值。」

        馬彩濛凝視著他,有個問題她想問很久了。「你不會想回去嗎?你與我不同,在現代,有你的父母、你的家人,你不想他們嗎?」

        「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傷心欲絕,但幸好還有我大哥、大嫂跟兩個侄子能夠安慰他們,有他們在,我很放心。」紀玉琢深深的看著她。「若是現在能夠讓我選擇回去,可是那裡沒有你,我不會回去;若我沒穿越過來,但是你在這裡,我也會選擇來到這裡,就算永遠不能再回去,我也會毫不遲疑的來有你的世界。」

        馬彩濛感到自己的眼眶不爭氣的濕潤。「為什麼要讓我這麼感動?」

        紀玉琢扶住了她的後頸,他的唇貼了上去。「因為,我愛你……」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8 12:00 AM 編輯

【第十三章】    聖駕蒞臨蘇月城

        最壞的日子過去了,善源堂在蘇月城裡一枝獨秀,經過了詐死事件,上門求診的病患反而天天爆滿,謠傳成了「善源堂連死人也能救活」,叫人啼笑皆非。

        反觀那生元堂,自從詐死之事傳出去之後,便沒有人再上生元堂求診,人人都道葉瑾是個沒有醫德的人,不配做一個大夫。

        連帶著與葉家定了親的黎家也面上無光,悔得腸子都青了,一再拖延親事,不肯與葉家沾上邊。

        因此,看到葉瑾親自登門拜訪,黎月寬面上不是很歡迎,打算來個先發制人,不讓葉瑾有逼婚的餘地。

        「葉館主,親事恐怕要再延一延了。」黎月寬沉重的嘆了口氣。「前幾日族裡的長輩請了風水師看黎氏一族的風水,言道這兩年黎家的子弟都不宜嫁娶,否則會壞了前人的風水,還會使後輩走十年霉運,令到我十分不安。」

        葉瑾啜了口茶,淡淡說道︰「黎館主放心,葉某今日來,並非要談親事。」

        如今的他已將置他於深淵的善源堂恨之入骨,不但識破他的計謀,還弄得人盡皆知,讓他成了人人唾棄的卑鄙小人,若不是過去他用錢相當謹慎,甚至到了小氣的地步,攢下不少銀子,如今肯定過不下去了。

        「不是來談親事?」黎月寬很是意外。「那麼,葉館主有什麼事,還親自上門來?」

        葉瑾笑了笑。「葉某認為,道不同,不相為謀,而黎館主正好是與葉瑾有相同目標之人,應當可以合作才是。」

        黎月寬不動聲色的說道︰「黎某不明白葉館主的意思。」

        葉謹擱下杯盞。「唆使綁架馬彩濛、紀玉琢二人,黎館主不會沒印象吧?」

        「你——」黎月寬掩飾不住驚訝。

        世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葉瑾眉角挑了挑。「黎館主也莫要驚疑葉某為何會知道那件事,葉某在一間小酒館裡,恰好聽到那幫為黎館主辦事的人喝了酒在跟朋友吹噓,他將過程說得一清二楚,還一再嘖嘖稱奇,聲稱兩個大活人明明在馬車裡,不知為何會不見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黎月寬心下一驚,葉瑾竟然連這都知道?

        葉瑾神色輕鬆的說道︰「第一次的失敗,代表黎館主找的人辦事不力,才會讓人給跑了也不曉得,但葉某就不同了,葉某的方法乾淨俐落,且一勞永逸,可以永遠的除掉善源堂。」

        黎月寬不置可否的問道︰「不知葉館主有何方法?」

        他很明白此刻的葉瑾很想置馬彩濛、紀玉琢於死地,可葉瑾自己弄出的詐死事件都失敗了,叫他要如何相信,又如何與之合作?

        「方法自然是有的,不然葉某今天也不會到這裡來。」葉瑾笑了笑。「不過黎館主須得答應,除掉善源後,黎館主得助我生元堂恢復往日名聲。」

        黎月寬沉吟道︰「這件事頗為難辦……」

        「事情沒有難不難,只有願不願意。」葉瑾徐徐說道︰「只要黎館主答應事成之後,立即讓晶兒與令郎成親,那麼葉家就形同有了保人,跟著黎館主親自到我生元堂坐堂一個月,我倆再一同到貧民區義診,施以小惠,找幾個人將咱們的義行散播出去,生元堂自然會漸漸恢復名聲,之前的事也會被淡忘,畢竟人都是健忘的。」

        黎月寬在心中冷笑。這小子倒是陰險,這主意都想得出來,真不是普通的卑鄙無恥。

        雖然他不願意和葉家結親,可若讓兒子二次退親,那麼恐怕再無人敢和黎家議親,會大大的影響了黎家的名聲。

        所以,與葉家的親事只能拖,不能退,既然最終都得與葉家成為親家,那麼助生元堂重新站起來也是對黎家有利。

        他想了想,終是點頭答應了。「那好吧!反正黎馬兩家是不可能再交好了,善源堂出風頭也不是冠醫堂樂見之事,若真能除掉善源堂,就一切依葉館主之言,黎某定會遵守諾言。」

        既是得不到,不如毀了,免得被別人得到,到時候心塞。

*             *             *

        「恕我無能為力。」劉大夫起身搖頭。「這是腸癱,經絡堵塞,食腸腐爛,已是藥石罔效,準備辦後事吧!」

        劉大夫還沒走,許鳴熙便急急抓住掌櫃,急問︰「城裡沒有別的大夫了嗎?就只有這幾個?」

        掌櫃蹙眉。「客官,城裡的大夫都輪流給您請來了,這已是最後一個了,總共來了三十六名大夫,不是只有幾個,而且每個大夫都是一樣講法,請客官您還是早早退房吧,免得連累了小店。」

        許鳴熙氣急敗壞。「大膽!你這是在趕我們走嗎?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掌櫃無奈問道︰「是什麼人?」

        「是——是——」許鳴熙憋著一氣。「是有錢人!」

        掌櫃更無奈了。「我知道您們是有錢人,能夠包下一排廂房便看的出來,可是,這錢我不賺行吧?若是人死在這裡,怕是再也沒有別的客人敢上門了。」

        許鳴熙氣得直跳腳。「大膽!大膽!出言不遜!竟敢說什麼死不死的,不想要腦袋了你!」

        皇上身子一向硬朗得很,哪裡知道出來會生病,也沒帶著太醫,現在趕回京城最快要半個月以上,也不可行,他已經把滿月城裡所有大夫都請來了,沒一個有用的,全部都是庸醫!

        胡一峰面色凝重。「許管事,不如我連夜快馬趕回京裡,將大夫帶來?」

        許鳴熙知道胡一峰的意思是去將太醫帶來。

        「這怎麼成?」許鳴熙完全不贊成。「即便是日以繼夜都不休息,來回也要十日,再者您身子勇健,可以不眠不休、披星戴月,京城裡的大夫能這麼折騰嗎?怕是來了,自己先病倒了,也沒法子給主子醫治了。」

        胡一峰看著床上面無血色的主子,蹙眉。「那更不可能我帶著主子連夜啟程……」

        掌櫃見他們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便又道︰「我看這位大爺是撐不下去了,我把銀子退給您們,您們今晚就搬走吧!城裡有幾間殮葬鋪我都挺熟的,可以幫您介紹……」

        許鳴熙漲紅了臉,大吼一聲,「大膽!」

        這一聲大膽像河東獅吼,嚇得掌櫃和劉大夫差點兒沒抱在一起。

        叩叩兩聲,一位姑娘端著一盆水進來。「客官,您要的溫水來了。」

        許鳴熙氣呼呼的擰了布巾給主子擦面,不再理會其他人。

        掌櫃見狀,嘆了口氣。「客官,您這樣逃避不是辦法,還不如趁您家主子還有一口氣時商議後事。」

        剛進來的姑娘詫異道︰「怎麼?劉大夫也沒法子嗎?您是城裡醫術最高明的大夫……」

        昨日,這客人身子開始不適喊肚子疼,原以為是吃壞了肚子,請了一個大夫來不見效,便開始將城裡的大夫一一請來,當時劉大夫去城外出診,今日才回來,她還以為劉大夫一定有法子。

        劉大夫嘆道︰「孟姑娘,患者是腸癱死疾,老夫也束手無策。」

        「這樣啊……」孟姑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爹,咱們在蘇月城遇到的那個大夫不是很高明嗎?當時您給飛來的石瑰砸中胸口,都沒氣了,可那大夫還是能在頃刻間將您救回來,令女兒著實驚訝。」

        許鳴熙立即丟下布巾跑到那姑娘面前,急急問道︰「什麼大夫?在什麼地方?」

        孟姑娘有些驚訝他的速度,一愣之後才說道︰「在隔鄰的蘇月城,醫館叫做善源堂。」

        孟姑娘便是孟金梅,掌櫃是孟鎮吉,便是讓紀玉琢所救的氣胸患者。

        孟鎮吉也道︰「客官,從這裡過去蘇月城也不遠,不用半個時辰便到了,現在出發,入夜前便能到達。」

        劉大夫思索了一會兒,問道︰「兩位說的可是善源堂的紀大夫和馬大夫?」

        孟金梅一笑。「不錯,便是紀大夫和馬大夫,我們在那裡叨擾了幾日,他們為人極好,醫術更是高明。」

        劉大夫道︰「蘇月城善源堂紀大夫、馬大夫的神醫之名,劉某耳聞已久,傳說那兩位的醫術神乎其技,叫人嘆服。」

        許鳴熙聽到劉大夫也認證此事,連忙催促胡一峰上路。

       眼下沒有其他法子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他已做了最壞打算,若不幸主子駕崩,他就隨主子一起去!

        善源堂打烊後來了個難產婦人,幸而紀玉琢和馬彩濛已用過晚膳了,兩人把昏迷的產婦送到診間裡,叫家屬在外頭等候,囑咐東盛寸步不離的守在診間外,將婦人帶進空間裡開刀。

        產婦的情況相當危急,是臍帶纏著嬰兒三圈,兩人緊急為產婦剖腹,順利保住了母子。

        馬彩濛將嬰兒擦拭乾淨,用大毛巾包起來,待產婦完全穩定下來之後,這才在產婦未清醒之前出了空間。

        馬彩濛抱著新生兒,紀玉琢在她身後,兩人出了診間向焦急的家屬報喜。

        「是個哥兒,母子均安。」

        初為人父的少年接過孩子,滿臉喜悅,頻頻道謝。

        一名婦人道︰「奇怪了,怎麼沒聽見孩子啼哭?」

        馬彩濛心裡一跳。孩子出生時有啼哭,只不過是在空間裡,他們沒聽見。

        紀玉琢淡定說道︰「出生時沒有啼哭的孩子,將來會特別出息,你們不知道嗎?」

        他這麼一說,家屬們頓時都笑得闔不攏嘴。「承紀大夫的金口,這孩子能讓兩位神醫大夫接生,是他的福氣。」

        東盛這時過來說道︰「姑娘,紀公子,適才又來了個急診病人,依我看好像是腸癱,患者疼得不行,我本來打算先請師父出來看看,誰知師父兩刻鐘前出門會友了,只得先給患者服了止痛藥。」

        東盛往長椅上一指。「喏,就是他們。」

        那候診長椅上,紀玉仁瞪大了眼睛,這時震驚的他已渾然忘了自身病痛。「許鳴熙,我適才看見了什麼?他……他在給人接生?」

        許鳴熙早就驚呆了,他呆若木雞,吶吶的說道︰「不會的,肯定是咱們誤會了,肯定不是這樣……」

        這時,旁邊一名五大三粗的婦人撞了撞許鳴熙的手肘,擠眉弄眼的說道︰「什麼不是這樣?你們外地來的吧?別看紀大夫那斯文樣和馬大夫是個姑娘家,他們兩位的醫術可高明了,我侄媳婦兒孩子生不下來,本來活不了,他們給接生了,母子均安哪!」

        紀玉仁無法相信,只差沒揉眼睛。「我一定在作夢……」

        胡一峰也如在夢中的點了點頭。「不錯,咱們一定在作夢,二爺不可能在這裡給人接生……」

        他們萬萬沒想到,滿月客棧那三人口中的紀大夫會是他們苦尋不著的人——尊親王紀玉琢。

        紀玉琢順著東盛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時間也無法淡定了,他快步走過去,壓低了聲音,「皇兄怎麼在這裡?」

        聽到他的問話,紀玉仁如夢初醒,他氣得不輕。「你才是怎麼在這裡?你給人接生,這又是怎麼回事?」

        馬彩濛走了過來,一臉狐疑。「東盛不是說腸癱嗎?怎麼還杵著,不快讓患者進診間?」

        紀玉琢看著震驚三人組,面色一整說道︰「腸癱會危及性命,哪位是病人,請隨我來。

        三人心裡有數,敢情他這是暫時不打算與他們相認是吧?

        不過看看周圍這些人,暫時不相認也是對的,讓這些人知道聖駕在此還得了,怕是知府都要跑來大張旗鼓的迎駕了。

        紀玉仁讓許鳴熙扶著起身,沒好氣的說道︰「我就是病人。」

        紀玉琢面上掩不住驚訝之色,病人是九五之尊,要單獨將他帶到空間動手術是不可能的事,許鳴熙絕對不會讓皇上離開他的視線半步……

        若是把許鳴熙也迷昏呢?那更不對勁,一進診間就無故昏迷,許公公醒來肯定滿腹疑竇。

        「快點進來吧!」馬彩濛連忙把人喊進診間。

        紀玉仁讓許鳴熙、胡一峰一左一右扶上了診療床。

        東盛已安置好了產婦去第二診間打點滴觀察,讓家屬看護,他回到第一診間,對馬彩濛、紀玉琢說道︰「先前已經給患者量過體溫,目前在發熱。」

        現在量血壓、量體溫、打針、包紮這些基本護理師的工作,他已在馬彩濛的訓練下駕輕就熟。

        擔心闌尾會破裂、穿孔,馬彩濛想著要盡快帶病患進空間做抽血常規檢查、胸腹部X光、心電圖等等術前檢查,她對許鳴熙、胡一峰說道︰「患者要開始治療了,家屬先到外面等,好了會叫你們。」

        許鳴熙立即否決,「不必了,我們就在這兒看。」

        馬彩濛一愣,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不聽話的家屬,她委婉道︰「兩位在這裡會影響治療,還是去外面等……」

        許鳴熙突然看著她,敏感起來。「難道是什麼奇怪的治療方法?若不是,為何要支開我等?」

        他怎麼說也是御前大太監,在君上的身邊伺候了二十年,看事極為透徹,有其精明的一面。

        他這話可說是一語道破了一切,一針見血,馬彩濛心裡陡然一跳,因為站不住腳而心虛,她不由得看向了患者,一張養尊處優的臉,難不成是什麼大戶人家的老爺,下人才這麼堅持寸步不離?!

        「他們要看就讓他們看吧!」紀玉琢突然出聲道。

        許鳴熙已經起了疑心了,若硬要支開他們,他們更不會出去,若是因此僵持不下,最後不讓他們治療皇上,那麼皇上必死無疑。

        闌尾炎手術在現代絕對稱不上什麼大手術,但在這裡因為無法做手術切除感染的闌尾就只能等死,因此在古代被稱為天鉤癥,即是上天要釣走一個人性命的疾病,便知極其凶險。

        「可是……」馬彩濛驚訝地看著他。

        他明明知道要做闌尾炎手術要進空間,為何說這種話?他是不要給患者開到了嗎?不開刀就會死……

        「馬大夫,你先去將手術必要的所有器具拿來。」紀玉琢冷靜的吩咐,並且開始給紀玉仁打麻醉。

        手術前需做許多檢查,那些儀器雖然也可以由空間搬來,但沒有電無法使用,只有空間裡才可以用,在不能進空間的情況下,只能一切從簡。

        「明白了。」馬彩濛知道他這是要她去空間拿東西,猜到他要在診間裡做手術,雖然她不認同,但決定相信他,他選擇這麼做,必有他的道理,她只要跟隨他的腳步就是,不必問太多。

        她連忙出了診間,疾步走到第三間診間去,她很快進了空間,取了所有用得到的東西出了空間,迅速回到診間,讓東盛到門外去守著,不能讓任何人打擾了手術的進行。

        這時,病患已進入麻醉狀態了,紀玉琢拿了一個乾淨的注射器拆開,消毒雙手後,眼眸一寒,對許鳴熙說道︰「將患者的衣物解開,人命關天,不得再有異議。」

        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意思是︰本王叫你做就做!少再廢話,不然本王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必乎到皇上的性命,又是尊親王下的命令,許鳴熙不管想說什麼都吞了回去,連忙解開主子的衣物。

        若是平時,打死他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皇上的衣物,不過皇上看似已經昏了過去,這倒是令他不必那麼提心吊膽。

        紀玉琢將注射器刺入紀玉仁右下腹,這一幕看得許鳴熙忍不住叫了出來,胡一峰則是緊攥著拳頭,濃眉蹙得死緊。

        若這是尋常大夫,他是絕不能坐視不理的,可眼前在動手的那人是尊親王,他相信尊親王不會害皇上。

        紀玉琢對馬彩濛道︰「有滲液。」

        馬彩濛知道這表示腹腔有滲液了,這是確認闌尾是否快破裂的方法,一但有滲液便表示闌尾即將破裂、穿孔。

        紀玉琢刻不容緩的說道︰「準備手術!」

        馬彩濛點了下頭,飛快開始做術前準備,她對許鳴熙、胡一峰說道︰「兩位請讓讓!」

        兩人連忙讓開,退的遠些,不過也夠他們看得眼花撩亂了,就見馬彩濛剪開了皇上的衣物,在皇上身上覆蓋一大張類似紙的東西,跟著清潔雙手、戴上手套,站到了紀玉琢的身邊去,一切的動作都很快,但井然有序,像是她做過上百回似的熟稔。

        許鳴熙與胡一峰原想盡量保持鎮定的,免得像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似的給皇上丟臉,可是當紀玉琢執手術刀在紀玉仁的右下腹開了一個口子時,許鳴熙還是忍不住掩著嘴叫了出來,連胡一峰這一等一的漢子都失聲啊了一聲。

        然而,紀玉琢和馬彩濛恍若未聞,他們專心一致的繼續手術,找到了紅脹的闌尾,闌尾內的血管已經破裂了,闌尾恐怕不到十分鐘就會破裂,兩人交換了一個慶幸的眼神,幸好來得及!

        那邊廂,許鳴熙已被眼前的景象驚嚇得腿軟,他扶住了胡一峰的手臂,顫聲道︰「咱家都看到什麼了?……」

        胡一峰屏氣凝神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             *             *

        手術過後,病人轉移到病房,紀玉琢讓馬彩濛去休息,並讓東盛給許鳴熙、胡一峰安排客房,命令他們去歇會兒,他親自守在病房裡。

        雖然許鳴熙老大不願意,他要親眼看見主子醒來才能真的安心,可他又不敢違抗紀玉琢的意思,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跟胡一峰一塊兒去客房。

        麻醉退了之後,紀玉仁清醒過來,原本闌尾炎就不是什麼大手術,在現代一般住院觀察兩、三日便可出院。

        見到紀玉仁醒了,紀玉琢連忙問道︰「皇兄覺得如何?」

        在現代,他大哥很照顧他,所以穿到古代後,有一個對他各種照顧的皇兄,他很是適應,也將紀玉仁當親大哥看待,不同的是,這裡的大哥是一國之君,又年長他許多,亦兄亦父,不但沒有皇室裡常見的猜疑忌憚,對他還保護得跟自己親兒子以的。

        「好多了,就是有些疼。」紀玉仁蹙眉道。

        紀玉琢安慰道︰「那是傷口的疼,幾日便會恢復,若真疼得很,臣弟再給皇兄服止疼藥。」

        紀玉仁哼了聲,臉色仍舊不好看。「你倒真的會醫術了,怎麼回事啊『紀大夫』?」

        「說來話長。」紀玉琢再認真不過的看著紀玉仁。「臣弟能否不說?」

         在遇到馬彩濛之前,他未曾展露過醫術,也認為自己專精外科,在古代無用武之地,誰知道她會有個空間,讓他可以發揮所長。

        紀玉仁撇了撇唇道︰「你若不想說便不用說,反正有醫術也不是壞事,可以救人。」

        紀玉琢一笑。「多謝皇兄。」

        他這個皇兄能成為皇帝不是沒道理的,懂得給人留有餘地,進退之間自有分寸,他在處理朝政上也是如此,從來不會將臣子逼得太緊,總會給彼此多留些思考的空間。

        「倒是你既然平安無事,為何不回京城?」紀玉仁話題一轉,挑起了眉。「難不成以為沒人會擔心你?還是以為你失蹤了是稀鬆平常之事?」

        「這皇兄可誤會臣弟了。」紀玉琢解釋道︰「臣弟中了毒,也是不久之前才醒來,醒來後又遇到一些狀況,因此才暫時留在蘇月城。」

       「什麼狀況?」紀玉仁不以為然。「成了神醫,無法脫身,一直在這兒給人接生?」

        對於紀玉琢給人接生一事,他還是耿耿於懷。這太不成體統了,堂堂尊親王,給人接生,傳出去怎麼得了?將皇室的臉都丟盡了。

        紀玉琢失笑道︰「皇兄言重了,難產也不是經常遇到,偶一為之就讓皇兄看到了,臣弟實在冤枉。」

        紀玉仁蹙眉道︰「好吧!那些事朕都不追究,等傷口好了,朕要回京時,你跟朕一塊兒回去。」

        紀玉琢卻道︰「皇兄,臣弟還有一事要辦,辦成了,臣弟自會回京。」

        紀玉仁有些不高興了,「什麼事?」

        紀玉琢直接了當的說道︰「皇兄來時見到的那個姑娘,臣弟戀慕於她,須得打動她芳心之後,才能說服她一塊兒去京城。」

        紀玉仁回想著馬彩濛的形貌,勉為其難同意了。「長得確實標緻,你會心動也無可厚非,難得你會喜歡一個姑娘,帶在身邊伺候可以,不要跟朕說要娶為側妃等等的渾話,那是萬萬不行。」

        紀玉琢輕鬆地道︰「臣弟沒想過娶她。」

        紀玉仁很是滿意。「那就好。」

        他了解感情,像琢兒這樣未曾動過真情的,一但動了真情,便會想將心愛的女子娶為正妻,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那是平民百姓可以,他們身在皇家,絕不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琢兒身為親王,更是要有眾多王妃、側妃開枝散葉,而他喜歡的那個姑娘,依身分頂多只能納為妾。

        「臣弟是想入贅她家。」紀玉琢若無其事的說道。

        紀玉仁差點嗆到。「你在說什麼渾話?」

        紀玉琢沉沉低笑。「皇兄若不同意臣弟娶她,臣弟只好入贅了。」

        紀玉仁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你是在威脅朕?」

        紀玉琢好整以暇說道︰「臣弟豈敢?」

        「諒你也不敢。」紀玉仁哼地一聲。「總之你自己要有分寸,把要辦的事都辦了,就早日回京,不然朕會再來這兒捉人,你應當知道你失蹤後母后日日以淚洗面,不想做個不孝子就早點回京。」

        紀玉琢恭順道︰「臣弟定會將皇兄的話放在心中,將事情早日辦完,早日回京。」

        今日就先點到為止,他已跟皇兄提了彩濛的存在,讓皇兄知道有這件事即可,他要娶彩濛為正妃之事不能操之過急,得按部就班的來,回京之後要解決的還有很多事,比如身分的差異、彩濛的平民身分,以及——他的婚約。

        「你說中了毒,這又是怎麼回事?」紀玉仁適才就在想這件事了。「你去臥佛寺的途中中了毒是嗎?你那四名貼身暗衛都死了,找到他們屍首時,朕的心都涼了一半,深怕你也遭遇不測。」

        「臣弟醒來就在這裡了,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紀玉琢避重就輕的說。

        他沒說被下的是最毒的砒霜,毒性十分劇烈,他也是後來聽彩濛說的,若沒有她帶他進空間解毒,以營養液維持他生命,他恐怕已經死了。

        所以,下毒之人是存心要他的命,他並不想在皇兄面前說出他的懷疑,畢竟三個有嫌疑的皇子都是皇兄親生,要接受自己的兒子想害死自己的弟弟,這是很殘忍的事,所以他打算明真相再說,說不定要害他的人不是三位皇子。

        「這件事朕會再暗中調查。」紀玉仁板起臉說道︰「朕回京之後也不會透露你的下落,會再給你一點時間,你玩夠了就回京。」

        「臣弟真的沒有在玩。」紀玉琢不禁莞爾,笑道︰「皇兄,臣弟的行蹤就跟母后一人透露吧,免的母后憂心過度,傷了身子。」

        紀玉仁哼道︰「這會兒你倒知道孝順了?」

        「臣弟一直都知道。」



【第十四章】  空間救了所有人

        紀玉仁在善源堂的病房住下,他已排氣,可進流質飲食,故此紀玉琢請譚澐娘做一個清淡的湯,紀玉仁吃慣了宮中御膳,又怎會將端到面前來的一盅看似清水的湯有食慾呢?

        「朕餓得饑腸轆轆,你就讓我喝這個?」紀玉仁哼的一聲,滿臉不悅。

        許鳴熙苦著一張臉。「是王爺交代的,王爺說皇上現在只能喝這個,奴才也別無他法。」

        紀玉仁眉頭一皺。「端上來吧!」

        許鳴熙連忙把湯碗端上,馬彩濛在每間病房裡都做了類似現代病房用的移動式病床餐桌板,造型大致相同,只差在沒有滑輪,要自行搬到床邊,因此用餐時十分方便。

        紀玉仁見到許鳴熙推過來的餐桌板,撇了撇唇,不置可否的說道︰「這東西倒是便利。」

        許鳴熙與有榮焉的說道︰「是東盛教奴才用的,東盛說是彩濛姑娘想出來的,是不是很有巧思啊皇上?」

        紀玉仁耳邊一直聽許鳴熙提到善源堂裡的名字,也知道馬彩濛便是紀玉琢喜歡的那個姑娘,她是善源堂館主馬南風的女兒,在善源堂裡坐堂看診,是城裡唯一的女大夫……不,可能是大錦朝裡唯一的女大夫。

        先前琢兒提到有個喜歡的姑娘要帶回京城,他本來想勉為其難同意琢兒將之納為妾室,可知道她是個女大夫後,他就立即收回了這個想法。

        一個女大夫怎麼配當堂堂親王府的妾室,她在坐堂看診時,一天要接觸多少男子啊!又要跟多少男子說話啊,這種敗壞風俗的女子,絕不可能進親王府的大門。

        他帶著不悅的心情,低頭喝了口湯,卻是意外的驚艷。這湯看似清淡,卻極富肉香,沒有一丁點油,入口卻十分醇厚,還有蔬果的清甜,可以說是清淡美味。

        他喝了幾口後說道︰「這湯倒是不錯。」

        「是譚娘子做的,實在好喝對吧?」許鳴熙興高采烈的說道︰「譚娘子的廚藝實在沒得挑,早上喝的是山藥豆腐湯,簡單的湯品卻是有滋有味,幾道小菜做得可圈可點,奴才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炒花生和炸肉酥……對了,還有蒜蓉蒸蛋,連胡大人都一口氣添了三碗飯!」

        紀玉仁眉毛一挑。「怎麼回事?他們付銀子給你了嗎?怎麼開口閉口都說馬家人的好話,是不是王爺收買了你,讓你到朕的面前說他們好話?」

        許鳴熙連忙喊冤。「冤枉啊皇上,奴才又豈是金錢可以收買的,奴才是真的覺得他們一家人都挺不錯的,才會隨口道出,絕非收了王爺賄賂。」

        紀玉仁哼道︰「諒你也不敢。」

        紀玉仁第二日便可以下床走動,但紀玉琢不讓他出病房,怕他到外頭走動過於頻繁會拉扯到傷口也較容易感染。

        第三日,紀玉琢同意他可以出病房了,他便讓許鳴熙扶著到外頭走動,他已聽許鳴熙詳述手術的過程了,怎麼聽都覺得不可能,便想親眼看看他們是如何看的。

        至於胡一峰呢,他不在病房裡,他沒事就在善源堂裡外巡視,雖然蘇月城民風純樸,也沒人知道主子就是皇上,可畢竟皇上人在這兒,多巡視幾趟總是沒錯。

        許鳴熙得知主子的目的後,便興沖沖的說道︰「奴才這三日都觀察過了,王爺和彩濛姑娘的醫術好得沒話說,上門求診的病人天天大排長龍,尤其是藥方,簡直絕了,全部都小巧玲瓏,還有打那神仙水也是蔚為奇觀,怎麼想得到往人的身上打藥水呢?太神奇了。」

        紀玉仁斜睨他一眼。「朕感覺你好像想在這裡住下來。」

        許鳴熙賠笑道︰「皇上這是哪兒的話?皇上在哪裡,奴才就在哪裡,奴才又怎會想在這裡住下?除非皇上也想在這裡長住……」

       紀玉仁撇了撇唇。「你膽子肥了你。」

        「奴才不敢。」許鳴熙連忙卑躬屈膝的扶著主子到看診大堂,小聲說道︰「王爺和彩濛姑娘還有馬館主便是在這兒看診的。」

        紀玉仁看過去,病人確實不少……好吧,是很多。

        這麼一間小小的醫館卻有這麼多病人上門來,必有其過人之處,他們當真會在人的身上動刀子?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右下腹的傷口,那裡被包紮起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傷口是何模樣。

        正思索時,一對衣服上滿是補丁的年輕夫妻抱著孩子從屏風後出來,少婦的眼角還掛著淚,將懷裡的孩子擁得更緊,淚盈於睫的說道︰「衍郎,你聽到了吧?大夫說不收咱們銀子,還給咱們半個月的藥哩,欣兒有救了,咱們欣兒不會死了。」

        做丈夫的緊緊擁著妻女,感激的說道︰「我聽到了,確確實實聽到了,大夫都說了欣兒不會有事,所以你就不要再提心吊膽,不要再哭了,再哭,可是會把咱們女兒的福氣趕走的。」

        少婦拭了拭眼角,破涕為笑。「我明白了,我不會再哭了,待咱們有能力時,一定要將銀子還給馬大夫。」

        做丈夫的肯定的點了點頭。「那是一定的。」

        他們走了過去,許鳴熙壓低了聲音說道︰「根據奴才的觀察,那馬館主可說是醫者父母心,只要是付不出診金的便不收診金,還會送藥,遇到三餐不濟的生病老人家,他不但免費診治,還會塞銀子給病人。」

        紀玉仁目送著那一家三口離開,自覺堂堂一國之君,不想讓善源堂館主比下去,正想讓許鳴熙也取些銀子來給他們時,有個漢子抱著個孩子進來,孩子渾身是血,觸目驚心,他嘴裡慌張的喊著——

        「救命啊!大夫!孩子讓野狼給咬了!」

        「皇上小心!」許鳴熙低呼一聲,連忙把主子拉開,那漢子抱著孩子一陣風似的衝了進去,留下一路的血痕。

        紀玉仁回過神來,有些心急地道︰「快!跟過去看看!」

        許鳴熙連忙扶著主子往屏風那頭走,當他們主僕轉進屏風後的診間時,孩子已被放上了診療床,情況危急,沒人注意到他們進來,所以也沒人趕他們出去。

        馬彩濛迅速剪開了孩子的衣物,打了麻醉針,吊上點滴,消毒傷口,動作一氣呵成,沒一絲遲疑。

        紀玉琢也已消毒好雙手了,他戴上手套,手持手術刀,精準的劃開孩子腿部的皮肉組織,看到這一幕,饒是身為帝王的紀玉仁也不免心下一駭。

        紀玉琢心無旁鶩,劃開皮肉組織後便開始將被咬碎的骨頭挑出,跟著止血與縫合,由於四肢都有相同的大片撕裂傷口,且都不斷的出血,因此他得跟時間賽跑,而馬彩濛給孩子打了破傷風之後也加入縫合的行列,她負責另一條腿,兩人合作無間。

        屏風內雖然有七個人,但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器械擱下又拿起的聲音,以及每個人都顯得急促的呼吸聲。

        一個時辰之後,孩子已經完全止血了,全身都包紮了起來,看起來慘不忍睹,但幸好是保住小命了。

        「現在暫時沒事了。」馬彩濛拿下口罩,有些疲憊,但還是打起精神來對那繃緊了神經的父親一笑。「孩子可能會發熱,要住院觀察幾天,您先去辦住院手續吧!」

        那漢子放鬆了下來,突然哇的一聲蹲了下去,大哭了起來,邊痛哭流涕的抹淚邊嗚咽道︰「我就這麼個獨苗,孩子的娘去年病死了,我要下田,沒時間照顧他,都怪我沒把他顧好,才會讓他被狼給咬了……」

        馬彩濛彎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孩子成長的過程磕踫意外,這都是難免的,受傷也是一種成長,您也不要太過自責了。」

        紀玉仁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轉身出了診間。

        許鳴熙連忙跟上,一邊說道︰「皇上,王爺的眼光還是極好的,彩濛姑娘穎慧靈秀,不但醫術高明,還有顆柔軟的心腸,時常安慰病患,舉止也是落落大方,不像一般小家碧玉,樣貌嘛更是絕世無雙,沒得挑剔,奴才看彩濛姑娘跟王爺甚為相配……」

        過了幾日,紀玉仁又若無其事的「逛」到了診療大堂,他已經不需要許鳴熙攙扶了,支開許鳴熙去辦事,自己很自然的繞過屏風,在裡面旁觀。

        說也奇怪,明明他出現得很突兀,身分還是個住院病人,可大家都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人開口趕他走。

        因為,雖然紀玉琢沒有說這病人的身分,可大家都看的出來,他們一定有關係,紀玉琢待這病人太特別了,親自守夜不說,還交代譚澐娘特別做吃食,再三強調定要絕對的新鮮和乾淨。

        因此,他們斷定紀玉琢和那病人肯定是相識的,只不過想等紀玉琢自己開口跟他們說罷了。

        「大夫!救命啊!我們讓蜂給螫了!」三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衝了進來。

        馬琉璃很快跟進來道︰「他們說讓蜂螫了,我便讓他們先進來。」

        馬彩濛對她點點頭。「嗯,做得很好!」

        琉璃很聰明,她給琉璃上了一些基本醫學課程,教她如何分辨大致急癥,危急的可以插隊,琉璃很快都學會了。

        「你們快過來!」馬南風連忙叫他們三人坐下。「被蜂螫了一定要立即挑出蜜刺,再反覆沖洗……」

       馬南風、馬彩濛、紀玉琢,一人處理一個少年,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傷口處理好。

        馬彩濛叮囑道︰「若是回家之後有出現疹子,或是噁心想吐以及大小便失禁的現象要立即回來,知道了嗎?」

        三人異口同聲道︰「知道了!多謝大夫!」

        被蜂螫的少年走了之後,來了個被蛇咬的,跟著又是幾個風寒頭痛的患者,還有一群吃了喜宴一塊兒拉肚子的賓客。

        一整日就在病患來來去去之中度過,直到黃昏,醫館打烊,全家人總算能稍事休息,坐下來一塊吃晚飯。

        菜還沒全部上桌,馬南風便道︰「玉琢,去將一號病房的病患和家屬請來一塊兒用飯,自己一個人吃無趣,跟我們一塊兒吃熱鬧。」

        紀玉琢挺意外馬南風會提出邀請,但他從善如流去請紀玉仁了,原以為紀玉仁會拒絕,想不到他不置可否,這意思就是肯一塊兒用飯。

        許鳴熙興高采烈的說道︰「請皇上一塊兒用飯,今天的晚飯肯定特別豐富!」

        紀玉琢笑了笑。「他們並不知道皇兄的身分,晚飯跟平時一樣,都是家常小菜,沒特別之處。」

        紀玉仁瞪了許鳴熙一眼。「倒是你警醒著點,滿口皇上,不要說溜了嘴。」

        許鳴熙笑道︰「那是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奴才才會叫皇上,有外人自然會改口了。」

        三人到了用飯的廳堂,紀玉仁以為請他一塊兒來用飯是想說什麼,或許識破了他的身分,想要巴結巴結他?

        沒想到,他們一家人就只是談天說地,說說白天的病人,再說說幾個娘子軍們繡的荷包的暢銷,如此而已。

        對了,還有那叫麒麟的小子一直在說他明天想吃什麼,一會兒想吃紅燒肉,一會兒想吃油悶雞,想吃的東西特別多。

        他狐疑起來,他們難道真的不是對他有所求?

        馬琉璃興沖沖的取來一只荷包,笑容可掏的說道︰「大叔,這就是我們自個兒繡的荷包,繡樣都是我姑姑和紀叔叔畫的,在城裡賣得特別好,這個送給您!」

        這是紀玉仁生平第一次被叫大叔,從有記憶以來他就被稱殿下,後來變成陛下,大叔這詞……委實陌生。

        他愕然的看著那荷包上奇怪的繡樣,一隻胖肚子的黃色……老鼠?還是兔子?

        「來!我幫您掛上!」馬琉璃不由分說的將荷包繫在紀玉仁腰間的玉帶上。

         那是一隻皮卡丘,掛在堂堂九五之尊腰際上實在違和,紀玉琢忍俊不禁。「挺適合您的。」

        馬琉璃笑容燦爛。「真好看!」

        紀玉仁低頭看著荷包。

        出門在外沒帶什麼好東西賞人,他也不知道該給這淺笑盈盈的小丫頭什麼回禮才好,索性將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拿下來,遞給了馬琉璃。

        「這樣吧!這你拿著,將來若再見面,可以憑這玉扳指要求一件事。」

        馬琉璃一愣,正要推辭,冷不防紀玉琢說道︰「琉璃,快點收下。」

        「哦!好!」馬琉璃連忙收下,她心無城府的衝著紀玉仁燦爛一笑。「大叔,我會好好保管,待將來提出要求之後再還給您!」

        紀玉仁送出的東西就沒想過要討回,倒是比較想知道小丫頭會提出什麼要求?

        晚飯後眾人各自解散,夜也深了,馬彩濛今夜有點睡不著,也不知那位在病歷表上登記,為「黃爺」的人和紀玉琢是什麼關係,是他的家人嗎?雖然不管是什麼關係都無損於她與他之間說好了要相守一生的約定,但她還是挺想知道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告訴她?

        這麼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想,直到夜半,迷迷糊糊之間,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忽然好似聞到一股焦味,跟著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見到窗子外有火光閃耀,她一個機靈,立即下了床,迅速套上外衣與鞋,一開房門就見外面濃煙伴隨著熱浪陣陣撲來,她心下一驚,大喊失火了。

        只是這夜半時分,肯定人人都熟睡了,又或者被煙嗆得昏了過去,誰又會聽到她的呼喊?

        她連忙朝離她最近的譚澐娘和馬琉璃的房間奔去,撞開了房門,就見她們母女倆已昏迷了,她連忙扶起她們,將她們帶到空間,現在救人要緊,也沒時間幫她們檢查身體做急救,她即刻出了空間趕去譚杏兒房裡。

        果然,譚杏兒也昏過去了,她將譚杏兒帶到空間,等再出來時見到顯然正在找人的紀玉琢,連忙朝他大喊,「我在這裡!」

        四周火光驚人,紀玉琢見到她,立即朝她奔過去。「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匆忙說道︰「我已經把嫂子、琉璃、杏兒帶到空間了,現在去找其他人!」

        紀玉琢點頭,兩人先衝去馬麒麟的房間,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平常就只知道吃,若他被困住此刻肯定是六神無主。

        果然,衝到馬麒麟房間時便聽到無助的嗚咽聲,小動物似的,令馬彩濛十分心疼,這孩子天真無邪,有吃的就開心,樂觀開朗,又沒心眼,她已經把他當成親侄子般疼愛了。

        兩人迅速破門而入,有紀玉琢在,破門簡單多了,不像她之前撞那麼久。

        「麒麟!」

        馬麒麟哭著撲到她懷裡。「嗚嗚……姑姑……紀叔叔……我好怕……我好怕……」

        馬彩濛拍著他。「好了,別怕,沒事了,現在沒事……」

        她還沒說完,紀玉琢已伸手往馬麒麟頸子一劈,他昏了過去。

        馬彩濛大驚,隨即想到要將麒麟帶到空間,他就必須昏迷,不然她無法解釋。

        她將話吞了回去,很快動念,三個人到了空間。

        將馬麒麟放下後,馬彩濛說道︰「他們可能都嗆傷了,你在這裡給他們醫治,我去找我爹、東盛和病房那三位!」

        紀玉琢搖了搖頭。「一起去!」他很快檢查了四個人的生命徵象,說道︰「只是輕傷,並無大礙。」

        「那好吧!」馬彩濛牙一咬,帶他出了空間。

        兩人連忙去找馬南風,她也怕自己慌亂之下無法找到人,有他在踏實許多。

        馬南風昏迷在長廊上,兩人連忙將人送到空間,又找到了東盛,也是昏迷在房門外,顯然跑出房間就被嗆昏了。

        「四處的屋瓦都在坍塌,一直傳來倒塌的聲音,兩人將東盛送進空間,刻不容緩的跑到善源堂病房,將昏迷的紀玉仁、許鳴熙、胡一峰送到空間,馬彩濛最後回頭看了包圍在熊熊火光的看診大堂一眼,實在捨不得,可是也別無他法。

        至此,總算大功告成,兩人都沒有再出去冒險拿財物的想法,屋裡值錢的東西和銀錢等隨風而去吧!那些都沒有人命重要,幸好沒有其他住院病人,也幸好大家都平安無事,這樣就足夠了,已是萬幸。

        兩人各喝了一大杯水,沒時間喘口氣,連忙一一給其他人檢查、打點滴,打算火勢滅了就送他們出空間,怕他們在火撲滅前就醒來,又每個人都加了點安眠藥,讓他們好好睡一覺。

        一切都完成之後,兩人這才擦去臉上的污灰,放下了心中大石,輕鬆地坐了下來。

        看著彼此相視一笑,他們同時脫口道︰「這時能喝杯咖啡多好!」

        兩人都笑了,懷念起前世那在忙碌醫院生活中的小確幸。

        「若是沒這空間,我們怕是都要葬身火海了。」紀玉琢感嘆道,旋即又敏感的開口,「怎麼會突然失火,火勢又如此大,倒像有人刻意縱火。」

        馬彩濛這才想起來,憤然道︰「有人想要置善源堂於死地,我去找杏兒的時候看到了可疑的人影,顯然是有人潛進屋裡縱火,而且是四處點火,就是要把我們都活活燒死,一個都不讓我們逃脫。」

        紀玉琢眼神慢慢變沉。「我想我知道是誰幹的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8 02:26 PM 編輯

【第十五章】  衣錦還鄉歸故里

        天亮,眾人醒來之時,均是雙眼茫然,發現自己置身於燒毀的房子裡……如果那還能叫房子的話。

        他們全都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看到火光,要逃生已經來不及了,很快就被濃煙嗆昏。

        紀玉琢不等他們發問就先說道︰「半夜我和彩蒙在院子裡談心,發現失火,連忙去叫你們,可你們一個個都被煙嗆昏了,我們先把你們搬到外頭,這才逃過一劫。」

        「對!」馬麒麟大聲道︰「我記得姑姑和紀叔叔到房間找我,後來……後來我就不記得了。」

        馬南風緩緩起身,看著白手起家的心血一夕化為烏有,他面上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一一確認家人都安好,他竟然露出了笑容。「大家平安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紀玉仁看著馬南風,深深覺得自己這個帝王又輸了。

        如果皇宮這麼燒了,他也能無動於衷,只要宮裡所有人平安就好嗎?他這帝王的胸襟,怎麼比不上馬南風這小小醫館的館主啊……

        「屋子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起火嘛,而且還是這麼大的火,將善源堂燒得一乾二淨,這分明是有人幹的!」譚杏兒心直口快,說話常常不經大腦,不過今天這不經大腦卻是直接說出了答案。

        胡一峰沉吟。「馬姑娘報官了嗎?」

        馬彩濛點頭。「早已有好心的街坊去報官了。」

        胡一峰緩緩道︰「我懷疑有人吹了迷煙,否則胡某一向淺眠,不可能沒有察覺失火。」

        紀玉琢知道他的意思,他要保護皇上,又怎麼可能睡死過去?若不是中了迷煙,絕不會昏迷。

        胡一峰又問道︰「貴府近日是否與人結仇?」

        聽到這裡,馬南風才臉色微變。

        譚杏兒想也不想的說道︰「有!有和人結仇!而且還有兩家,一個是冠醫堂黎家,他們想要重新訂親不成,曾綁架了紀公子和彩濛,一個是生元堂葉家,那葉館主求親不成,又設下詐死的意外想毀了醫館名聲,被紀公子識破,如今在蘇月城裡無立足之地,肯定是恨死紀公子了,要我說,就是他們縱的火!」

        譚澐娘急忙拉了拉譚杏兒的衣袖。「杏兒,無憑無據的,你快不要亂說。」

        譚杏兒氣沖沖的道︰「就是無憑無據才氣人,明知道是他們做的,卻拿他們沒法子!」

        紀玉仁緩緩道︰「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若有縱火之人,沒有物證也會有人證,單看要不要查而已。」

        譚杏兒氣呼呼的說︰「我看是不會查!照我說,黎葉兩家都是卑鄙小人,肯定已經收買差爺了,甚至收買知府大人,他們來也只是虛應故事罷了,不會認真查案!」

        紀玉仁面色一沉。「姑娘的意思是,這裡的知府腐敗到這等程度?」

        譚杏兒嘴一撇。「不信的話,等官差來了,您自個兒看就知道!」

        許鳴熙心裡一抖,他知道主子動怒了,連忙賠笑道︰「哎喲!事情哪有一定的,這或許只是杏兒姑娘的猜測罷了,爺您先消消氣,等官差來了再問個清楚……」

        說時遲、那時快,馬蹄聲答答,幾名衙門的官差來了,為首的捕頭名叫章坤,幾個人翻身下馬來,都一派懶洋洋的樣子。

        馬南風打起精神來,走過去拱手道︰「有勞幾位差爺了。」

        章坤撇了撇唇,調侃道︰「馬館主,您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哪!叫人打成重傷,好不容易從昏迷中醒來,卻又遇到這等事,怕是平時沒燒香哦!卻連累我們早飯也沒得吃就過來了。」

         「你說什麼!」譚杏兒氣不過要衝上前去理論,被譚澐娘死死拉住。

        譚澐娘小聲哀求道︰「官字兩個口,人家是官差,你可別添亂了。」

        「少吃一頓會死人嗎?」紀玉琢走了過去,嘴角一挑,眸子銳利而深沉,冷冷說道︰「幾位領的是衙門的俸祿,為民服務本是職責所在,既然來了就好好查辦,省得落人口實,說官衙正事不辦,只會挖苦百姓。」

        章坤一看,周圍有許多看熱鬧的民眾在圍觀,這才悻悻然的閉上了嘴。

        他閉嘴了,他旁邊的屬下洪泉想討好上司,故意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紀大夫,您是入贅善源堂了?怎麼一個勁兒的為善源堂說話?」

        「大膽!」紀玉仁大怒,他一拍旁邊的石塊乍然起身,面色沉得嚇人。

        所有人同時被紀玉仁嚇到,洪泉回神後很是不悅,他瞇著眼,上下打量著衣衫不整、髮冠凌亂,全身沾著煙燻煤灰,連雙鞋都沒穿的紀玉仁,不屑地道︰「你什麼人啊?小爺在說話,有你吹喝的餘地,還大膽哩,當自己是皇帝老子不成?我呸!」

        「大膽!」

        所有人又被嚇到了,這回大喝的是許鳴熙。

        他氣勢凌人的走過去,指尖戳到洪泉的額頭之上,連戳了好幾下。「放肆的狗東西!膽敢跟我家爺這樣說話?不要腦袋了你!」

        洪泉一愣,突然定睛看著氣急敗壞的許鳴熙,怪叫了一聲。「哈,說話這娘樣,敢情是閹豎?」

        他伸手要去查看,但還未伸到許鳴熙胯下,那手已被人死死扣住了。「哎喲!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手快斷了!還不鬆手?快放手!」

        胡一峰面色如霜。「再敢亂來,我廢了你的手!」

        胡一峰有武官的威儀,幾個官差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一時之間倒是不敢再囂張。

        章坤看了胡一峰等人一眼,挑了挑眉,帶頭往屋裡走去,態度敷衍的說道︰「走吧!進去瞧瞧,快點結案好去吃早飯,快餓死爺了。」

        他們進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來了。

        章坤對馬南風說道︰「馬館主,是廚房沒滅透的火苗引起大火,房子都燒毀了,不可能住人了。」

        譚澐娘臉色蒼白,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廚房是她負責的,她一向小心謹慎,不可能有沒滅熄的火苗。

        洪泉掃了她一眼。「怎麼不可能?調查結果就是如此,不信的話你們自己去查吧!我們還有很多案子要查,可沒閒功夫在這裡窮蘑菇。」

        譚澐娘感覺到身子陣陣發涼,她鼓起勇氣說道︰「差爺,請你們再好好一遍,可能有什麼地方沒查仔細……」

        洪泉不耐煩道︰「都查過了,就是從廚房起火的,煮食的是何人,自己出來承認吧!將好端端的房子給燒了!」

        譚澐娘臉上煞白,腳底下一軟,幾乎要昏過去。

        馬琉璃連忙扶住她。「娘,您別聽他們亂講,他們都是胡說八道的!」

        章坤不悅地道︰「丫頭,看你年紀小,不與你計較,再說爺胡說八道,就算作妨礙公務,把你送官查辦。」

        馬彩濛站了出來,蹙眉道︰「幾位差爺,昨夜我在救人時見到有陌生人影閃過,我懷疑是人為縱火。」

        「馬姑娘,是你眼花了吧?」章坤略略打量她幾眼。「沒有證據,可不要隨便說話。」

        馬彩濛並沒退縮,她眼神堅定的說道︰「屋子裡必定留下陌生足跡,只要好好調,肯定能找到線索。」

        洪泉不耐煩道︰「就說已經都查過了,你們這些人怎麼這麼纏人?你們以為整個蘇月城只有你們報案嗎?我們要查的案子可多了,城東劉家還死了人,死人總比你們房子燒了嚴重吧?」

        紀玉仁看了氣炸。「你們就是這樣辦事的?就這樣草草了結?」

        「什麼草草了結?」洪泉不服氣了,惡聲惡氣的說道︰「你可不要含血噴人,官差辦事,跟你有啥關係?哪邊涼快哪邊去,沒事幫人打抱不平,最後倒楣的可是你自己!」

        紀玉仁當真氣得七竅生煙,又不能曝光他的身分,差點氣到內傷。

        幾人正在爭論時,就聽得馬蹄聲響,有個車隊浩浩蕩蕩過來了,總共有六部馬車,一小隊約莫二十人的騎兵,揚著威北大將軍的旗幟。

        譚澐娘看著那馬上威風凜凜的男子,心頭狂跳,身子晃了兩下,幾乎要站不住。

        馬琉璃連忙將她扶好,急道︰「娘,您這是怎麼了?身子不適嗎?我扶您到旁邊去坐?」

        譚澐娘搖了搖頭,頓覺口乾舌燥。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她眼花了,看錯了,不然就是長得相似的人……可是,她的眸子裡除了忐忑,還有一絲渴盼。

        誰知,那威風凜凜的男子卻翻身下馬,走到了她的面前,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彷彿這裡站的只有她一人。

        他面容剛毅,腰佩長劍,身形頎長魁梧,看著譚澐娘微啞地道︰「澐娘,我回來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譚杏兒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姊……姊你有男人嗎?」

        譚澐娘恍若未聞,她定定的看著面前的男子,眼眶一熱,她顫抖著伸出手,撫上了男子粗糙的臉龐,淚盈於睫。「弦郎?你沒死?」

        馬弦修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我沒死,我回來了。」

        眾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得譚澐娘喊道︰「琉璃、麒麟,快!快來見過你們爹爹!你們爹爹回來了!」

        馬琉璃滿臉的迷惑。「這是爹?」

        馬麒麟倒是興奮的衝了過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喊道︰「爹!」

        馬弦修眩惑的看著他們。「這孩子是……」

        譚澐娘頻頻拭淚。「這是咱們的孩子,琉璃和麒麟,他們是雙胞胎,你離家的那一年懷上的,公爹曾寫了信給你報喜,可你一直沒回音。」

        「我的孩子?」馬弦修渾身緊繃,他看著兩個孩子,停頓了片刻,心裡百感交集。

        他竟然有孩子,而且都長這麼大了,他一次也沒抱過他們……

        「還有公爹,你不在的時候,是公爹一直照顧我們……」譚澐娘在旁邊絮絮說道。

        馬弦修回過神來,暗罵自己糊塗,竟沒先給父親請安,他朝馬南風跪了下去,行了大禮,「不孝子拜見父親!」

        「快點起來!」馬南風把兒子扶了起來,欣慰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死,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馬弦修啞聲道︰「孩兒一心想立戰功,在沙場不顧一切的衝鋒陷陣,卻因此重傷失憶,將你們全都忘了,直到前陣子摔落馬,這才因禍得福,恢復了記憶,便急著趕回來,所幸你們還在。」

        馬南風笑道︰「就因為相信你還活著,所以我們哪裡也不去,不曾搬家,就怕你回來找不著我們。」

        馬弦修張望了一下。「娘親呢?怎麼不見娘親?」

        馬南風略停頓了下,幽幽嘆道︰「你娘前幾年已經過世了,她臨終前還惦念著你。」

        馬弦修聞言不禁流下了熱淚,眼中飽含沉痛。「是孩兒不孝,沒能給娘親送終,沒能讓娘親看到我如今拜將封侯的榮景。」感傷了一陣,他又振作了起來,看著馬南風身邊的馬彩濛,說道︰「是彩濛嗎?依稀還有小時候的樣子,已經長這麼大了。」

        馬彩濛朝馬弦修燦爛一笑。「大哥,歡迎你回來!」

        原主對這個在她幼年時就去從軍的兄長印象模糊,因此馬彩濛自然也是對他陌生得緊,但她還是很高興的,大嫂有夫君了,孩子們有爹了。

        「還有我!」譚杏兒連忙擠過去。「姊夫,我是杏兒啊,你肯定不認得我了,因為我也不認得你了!」

         一句話說得大夥都笑了。

        一家人敘話過後,馬弦修這才發現有四個眼熟的人在場,原以為是他看錯,定眼確認之後登時大驚,他朝紀玉仁撩起袍角跪下。「微臣馬弦修拜見皇上!」

        紀玉仁自然知道他是在北疆戰爭裡立下戰功的馬弦修,受封為威北大將軍,是他親自封的。

        這會兒也沒得避了,只能面對現實,他故做鎮定的抬了抬手。「起來吧!」

        自己這副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給臣子瞧見了,實在是有失顏面啊……不,不是有失顏面而已,根本是君威掃地了吧?

        馬弦修起身後,又朝紀玉琢拱手一禮。「見過王爺。」

        紀玉琢點了點頭。「不必多禮。」

        馬彩濛自然十分詫異,他竟然是個王爺?

        另一邊,章坤等人震驚了,回想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頭上更像是有焦雷滾過,轟得他們七葷八素,頭皮發麻。

        洪泉臉色煞白,小小聲的急急說道︰「老大,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咱們得快回去通知大人!」

        趁馬家人團聚時,他們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悄悄跑了。

        很快的,蘇月城的知府蘇煥榮趕來了,他一下馬車立刻膝行到了紀玉仁面前,連連磕頭,「下官該死,竟不知聖駕蒞臨,請皇上降罪!」

        「你確實該死。」紀玉仁也不讓他起來,寒聲道︰「朕親眼目睹你的屬下虛應故事,草草結案,該當何罪?」

        蘇煥榮頭低得不能再低,火速說道︰「下官都查清楚了,縱火之人乃是受冠醫堂黎月寬、生元堂葉瑾主使,兩人為挾怨報復,竟欲置人於死,罪大惡極,已將兩人收押!」

        來龍去脈他已聽章坤說了,立即研判皇上站在善源堂那邊,為了自保,他將黎、葉兩人供出,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收了他們的賄賂,原本就打算草草結案。

        眾人一聽,雖然在意料之內,卻也不免嘩然,均氣憤兩人心腸歹毒,竟下此毒手,天理難容!

        蘇煥榮等他們憤慨過後,恭敬說道︰「善源堂如今已燒毀,不能再住人,且此地也不夠安全,請皇上和王爺移駕府衙,沐浴更衣,好好休憩。」

        紀玉仁看了一眼燒毀的善源堂,對馬弦修說道︰「馬卿帶著家人同到府衙,後續之事屆時再議。」

        馬弦修自然無異議,其他人也是,他們有太多太多的話要細說了,馬弦修帶著二十人的騎兵頗為招眼,入住客棧也是挺不方便的,能到府衙自然是便利多了,而六部馬車裡均是買給家人的禮品,如今也不必卸下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府衙,蘇煥榮派了師爺等人幫忙分配房間,又要張羅眾人的伙食和皇上的接風宴,於是求好心切的把城裡第一大酒樓的廚子請來掌廚,忙得人仰馬翻。

        紀玉琢沐浴後便去找馬彩濛,因為房間不夠,她和譚杏兒、馬琉璃一個房間,一個丫鬟正提了食籃來到,馬彩濛出來應門,看到了門外的紀玉琢,知道他有話要說,遂讓丫鬟將食籃送進去。

        不得不說,此時見到他,她有些悶的心情又好轉了起來,說到底,她還是介意他隱瞞了身分,他能親自來對她說明當然更好,省得她夜裡胡思亂想睡不著。

        紀玉琢深深的看著她。「我們到後山走走。」

        今日的她又添了幾分明麗之色,身上穿著一襲粉色桃花吐蕊的衣裳,是平時她不曾穿過的色,可能是知府家女眷出借的,卻份外適合她。

        「好。」馬彩濛沒意見,跟著他走,邁著步子上了臺階,過了蕭瑟的竹林,有了幾分寒意,來到後山的無人之地,只見滿地的枯葉,紀玉琢牽起了她的手,將她拉到懷中。「生我的氣嗎?沒先告訴你我的身分。」

        馬彩濛坦白道︰「也不是生氣,就是意外,你居然是個王爺,身分這麼高。」

        紀玉琢的面色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他緩緩說道︰「正確來說,是個親王,親王就是皇帝的兄弟,我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受封尊親王。」

        馬彩濛臉上有掩不住的訝異,他這不是身分高而已,還是皇親國戚啊!比他前世的身分更要高上幾十幾百倍,若說前世的她配不上他,現在的她更加配不上,兩人身分地位太懸殊了。

        她咬著唇,悶悶不樂的說道︰「那我們……沒可能在一起了吧?」

        紀玉琢心裡一沉。「難道你要因為這個放棄我?再度放棄?」

        「不。」馬彩濛堅定的說︰「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死皮賴臉待在你身邊。」

        紀玉琢的面色這時才放鬆下來,將她緊緊擁進懷裡,低啞著聲音道︰「若你再因身分差異而推開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馬彩濛摟住了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胸膛上,低聲道︰「若是那樣,我都要瞧不起自己了,明明就放不下你,還要講些配不上你的鬼話。」

        紀玉琢越發摟緊了她,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說道︰「那麼你答應我,在任何情況下都會相信我、跟隨我,不會退縮,不會有半分遲疑。」

        馬彩濛心中頓時有一陣暖流緩緩淌過,她順從的說道︰「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會相信你、跟隨你,不會退縮,不會有半分遲疑。」

        紀玉琢將她攏在自己懷裡,不只是箍住,而是箍緊,低頭凝視她微微顫動的睫毛說道︰「如今你是威北大將軍的嫡妹,.身分與我差距不大,而且如今的你不再是只有一個人,你有一大家子的親人做你最堅實的後盾,沒人能夠隨意左右你。」

        漸漸地,她心中的不安盡數散去。「我明白了,我不會再逃避。」

        這時,紀玉琢深邃漆黑的眸子跳躍著火苗,他湊到她耳邊吹了口氣,說道︰「後面的日子我們可能找不到機會獨處了,現在必須做一件事。」

        她還沒意會過來,她的唇已被他灼熱的唇堵住了。

        紀玉琢因得到她的保證而心滿意足,馬彩蒙則因他的一番話而心中踏實,兩人解開了心結,更加確定彼此的心意,這才回到房間,紀玉琢送她到房門口。

        馬彩濛嫣然一笑。「我就不去宴席了,回房跟杏兒、琉璃一塊兒吃比較自在。」

        紀玉琢自然由著她,自行去了宴席。

        這宴席上馬家出席的就只有馬弦修和譚澐娘,其他人都很識趣的推辭了,自知絕對沒有與皇上同桌吃飯的資格,而譚澐娘則是基於「攜伴參加」的原理才勉為其難出席的,不然她膽子小,更是不想與皇上同桌吃飯。

        宴席乃是蘇煥榮精心安排,滿桌的山珍海味,自認為這樣可以將功贖罪。

        哪知,紀玉仁連嘗兩道菜之後卻是大大搖頭。「沒有馬卿的夫人做的菜好吃。」

        蘇煥榮臉上無光,很是尷尬。

        馬弦修笑道︰「臣都不知拙荊的菜燒得這麼好,居然入的了皇上的金口。」

        譚澐娘微微紅了臉。「都是家常便飯,是皇上不嫌棄。」

        一旁伺候的許鳴熙忍不住插嘴道︰「大將軍,尊夫人手藝真的沒話說,奴才在善源堂時,每到飯點都特別期待吃飯,沒到飯點時則是特別期待飯點。」

        「公公抬愛了。」馬弦修微笑看著妻子,想不到過去那膽小羞怯內向的澐娘能為他爭光,自己好像不認識她了,今晚得好好重新認識她才行……思及此,他看向譚澐娘的目光便有些熾熱,所謂小別勝新婚,他們分開了那麼久……今晚肯定會很熱情了。

        紀玉琢沒有參與話題,好一陣之後才說道︰「如今善源堂已燒毀,馬將軍可是要把家人接到京城同住?」

        此時,聽到紀玉琢的問題,譚澐娘一愣。

        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突然聽到紀玉琢詢問,她才開始擔心起來,自己沒見過世面,去不會丟了夫君的臉面?

        「與家人分離了十年之久,我不想再與他們分開。」馬弦修理所當然的說道︰「自然要接到京域同住,如此才能一家團圓,才算圓滿。」

        紀玉琢要聽的就是這話,他轉而對紀玉仁說道︰「皇兄要回京了吧?正好馬將軍帶了精良的騎兵來,雖然為數飛多,但臣弟打聽過,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可以護送皇兄,大家一同回京。」

        紀玉仁哼道︰「你打的如意算盤,讓大家都配合你,真是高啊。」

        紀玉琢微微一笑,並沒有否認。

        許鳴熙當下贊道︰「王爺這主意太好了,如此一來,奴才也不必沿路擔心受怕了。」

        於是,他們在別館只住了兩日便啟程進京,在出發前聽聞了黎月寬和葉瑾吃牢飯的消息,真是大快人心,譚杏兒走前還特別抽空讓東盛和她去探監,跟那兩個人說紀玉琢的真實身分,顯擺他們全部都要上京了、馬彩濛要做親王妃了,看見他們震驚和懊喪的面色,感覺特別舒心。

        「這下你痛快了吧?」東盛看她開心的樣子,感到莞爾。

        譚杏兒理所當然道︰「當然痛快。」

        東盛笑了笑,問道︰「姑娘要做親王妃了,那你呢?沒有意中人嗎?」

        譚杏兒心裡一跳,他終於開竅了嗎?要向她表白了嗎?

        其實,她又怎麼不知道東盛對她的好,只不過她氣惱他像呆頭鵝似的,只會用行動表示,不會用言語表達,所以才會故意假裝看到美男子就感興趣的眼睛一亮,想叫他吃味,誰知道他還是沒進一步表示,讓她十分無言。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譚杏兒矯情的哼道,故意不看東盛。

        「有的話那……祝福你。」東盛苦澀的說道。

        看他那副表情,譚杏兒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又哼道︰「我又沒說有。」

        東盛驚喜不已。「那是……沒有?」

        譚杏兒撇了撇唇往前走。「你自個兒慢慢猜吧!我不同你說了!」

        這榆木腦袋,看他何時才會開竅!



【第十六章】  遷移京城過日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前往京城,依舊打著威北大將軍的旗幟,讓各路盜匪不敢隨意靠近,一方面又要掩人耳目,不能讓聖駕同行的消息外流。

        因此二十名騎兵的皮都繃緊了,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護駕,他們也因為這份天上掉下來的任務而激發出了光榮感,護駕這差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幸做的,他們因將軍回故里尋親而意外攬得這任務,都覺得將軍的家人是福星,這趟回去,護駕有功,那還不人人都有賞嗎?

        馬弦修將六輛馬車的禮品全留在府衙做人情,他另外為紀玉仁準備了一輛看似不起眼但裡頭寬敞舒適的馬車,馬車裡一應全,地上鋪了毛毯,有張小床可以就寢,上頭有舒適的枕頭、軟墊、絲綢被子,隔層抽屜裡放了許多雅致的糕點和時令果子,小桌上可以泡茶,也可以下棋,儼然是間精緻小套房,可見得馬弦修細心之處,除此之外還有胡一峰隨車保護,做得萬無一失、妥妥當當,令許鳴熙贊揚個不停。

        紀玉琢自己單獨一輛馬車,設備與紀玉仁的馬車不相上下,他是大錦朝身分顯赫的親王,也是皇帝的胞弟,自然不能馬虎。

        再來,其他馬家人分為男女各一輛馬車,他們所有人都沒有行李,因為都被燒了,因此也不需要多餘馬車載運行李,每個人都在蘇月城裡採購了兩身衣衫和一些基本用品就上路了,可謂十分的簡便,每到要過夜時也相當的便利,都不必將行李搬上搬下的,一人背著個小包袱就進驛館了。

        馬彩濛有時想想都覺得那場大火來得正是時候,不然她爹怕是沒那麼容易割捨下善源堂,若不是她兄長回來的正是時候,黎月寬和葉瑾也不會那麼快伏法,所以了,天時、地利、人和,水到渠成,他們注定要到京城生活!

        想想,自己這一路走來,從初穿越而來時的沮喪、慌張,到有了親人,跟著發現空間,還能在古代當醫師,這已經夠幸運了,想不到又與紀玉琢重逢,他的身分又那麼崇高,讓她在大錦朝裡橫著走都行,至此,她已經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往後就走康莊大道吧!

        「姑姑,你在想什麼?」馬琉璃拿手在馬彩濛眼前揮。「我看你一直在笑。」

        馬彩濛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摸摸自己嘴角,又笑了下。「我有嗎?」

        「有!」馬琉璃點頭,古靈精怪的眼神換成在譚澐娘身上轉來轉去。「不只姑姑,娘親也是,一直藏不住笑意,臉頰還像晚霞似的酡紅酡紅,很可疑哦!」

        譚澐娘被女兒這麼一說,臉更紅了。

        馬彩濛笑道︰「你爹爹回來了,你娘當然要笑了,這有什麼奇怪?」

        譚杏兒無精打采的說道︰「你們都成雙成對的,真好,姊姊是將軍夫人,彩濛是準王妃,就我形單影隻,何時才能遇到我的良人?」

        三個人這會兒異口同聲道︰「你的良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譚杏兒瞪著她們,敢情她們都看出她喜歡東盛?

        馬彩濛笑盈盈的說道︰「杏兒,人家在身邊的時候就要好好珍惜,不要到了京城被京城的姑娘搶走了才來捶胸頓足。」

        譚杏兒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說什麼?東盛那愣頭愣腦的呆頭鵝會有京城姑娘喜歡?」

        馬琉璃噗哧一笑。「哈,姑姑又沒說是東盛叔叔,小姨自己就說了出來,真好笑。」

        看見馬彩濛和譚澐娘眼中的笑意,譚杏兒難得臉紅。

        四個人說說笑笑,時間還挺容易過去,這是她們第一次出遠門,倒也沒暈車,沒什麼水土不服的現象,都十分的好吃好睡。

        傍晚,馬弦修讓他們下車在客棧稍做休息,再半個時辰會入境益州,到時便會改走水路,乘船直達京城碼頭,可節省三分之一的路程。

        照許鳴熙的說法,要把整艘船都包下來,這樣才能確保安全。

        紀玉仁卻否決了。「若有人有急事趕著上京,錯過這班船,下班船是兩日後,豈不是誤了人家的事?」
   
        皇上都發話了,馬弦修自然知道怎麼做。

        他訂了十間上房,皇帝的房間安排在中間,左右兩邊是其他人的房間,騎兵們的房間在下層,四人為一班,一班守三個時辰,輪流換班看守在皇上房門外,務求護駕滴水不漏。

        四日後大船便會抵達京城,再辛苦也只有四日了,只要將皇上安全送到京城,他們便可功成身退。

        翌日,風和日麗,連續下了幾日雨,難得放晴的天氣,許多人在船艙裡悶壞了,紛紛到甲板上吹海風,透透氣。

        紀玉仁也不例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出遊向來乘坐的都是華美的龍船,不會有閒雜人等,他頭一回和百姓們一起搭船,便也想看看民情,了解下百姓心聲,因此盡管許鳴熙極力反對他離開船艙,最後他還是到了甲板上。

        馬弦修派了十名騎兵在紀玉仁四周,幾乎是將他圍在裡頭,外人輕易近不了他的身,他與胡一峰更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刻都不敢掉以輕心,也讓譚澐娘跟兩個孩子留在船艙裡,免得有突發情況時無暇顧及他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在他認為防護做得萬無一失時,卻有艘失控的商船朝他們的船撞過來,頓時,甲板傾斜,二十來人不慎掉落海裡。

        胡一峰喊道︰「保護主上!」

        紀玉仁卻道︰「還不快下去救人!」

        「可是——」胡一峰很是猶豫,雖然情況危急,可他的職責是保護皇上。

        紀玉仁面色一沉。「那都是朕的子民!快去救他們!」

        胡一峰不敢忤逆上意,只好叫識水性的騎兵去幫忙救人,其他人一樣保護皇上。

        另一邊,紀玉琢和馬彩濛已經開始急救,被救上來的人若只是一般嗆水倒還無妨,若是水進了肺部就嚴重了,可能會影響換氣導致窒息而死,若是溺水引起的呼吸驟停,則要施以心肺復甦術。

        紀玉琢隔空對馬彩濛喊道:「你救女人,我救男人!」

        馬彩濛點了下頭。「明白!」

        她奔到一位剛被救起的大娘前,很快開始為她做心肺復甦術,紀玉琢亦同,他在為一名年輕男子急救,那男子已經陷入昏迷,他先是做了幾次口對口的人工呼吸不見效之後便接著做心肺復甦術。

        他讓男子仰臥,自己跪在男子旁邊,將一隻手放在男子胸部中央及胸骨下半部上,另一隻手置於第一隻手上頭,迅速規律的按壓。

        他們這樣分工合作和特殊的救治法,不只紀玉仁,馬弦修更是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妹妹也會醫術,還如此嫻熟。

        「王爺這是在做什麼?」許鳴熙從一開始便大驚失色,他結結巴巴的說道︰「是在、在親男人嗎?」

        紀玉仁眉頭一皺。「閉嘴。」

        雖然不知道他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在做什麼,可他很肯定紀玉琢絕不是在親男人。

        終於,那被紀玉琢按壓的年輕男子一聲咳嗽,嗆出了些水,醒了過來,而讓馬彩濛急救的大娘卻是毫無動靜。

        紀玉琢正要去救下一個人時,馬彩濛突然情急朝他喊道︰「于醫師!患者做了心肺復甦術後依然無意識、無心跳!」

        許鳴熙卻是耳尖聽到了。「適才彩濛姑娘喊咱們王爺什麼啊?什麼師?」

        沒人回答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失去意識的大娘身上,馬彩濛更是焦急。

        紀玉琢聞言大步過去,檢查那大娘的口鼻。「氣管堵住了!」

        他不假思索將那大娘拉起,從背後抱住其腹部,做了哈姆立克急救法。

        果不其然,那大娘吐出了一團異物,馬彩濛立即接手做心肺復甦術,沒多久,那大娘便恢復了自主呼吸,周圍的人跟著鬆了口氣,紛紛鼓起掌來。

        馬南風和東盛原本在船艙裡休息,聽到甲板上出了意外連忙出來幫忙,他們也學了心肺復甦術這最基本的急救法,派上了用場,一塊兒投入救人。

        這場事故,無一人死亡,連船東都來向他們致謝,還說要讓船員學習心肺復甦術,若將來再發生意外,可以盡快救人,兩人自是很樂意教。

        馬弦修看著妹妹疲憊的臉上眼眸閃亮,還時不時看向紀玉琢,他心裡一動。

        看他們之間的默契,那眼神的交流,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些什麼,但願是他想太多了,雖然尊親王地位崇高,可是他並不贊成妹妹進親王府,以他妹妹的身分,約莫只能做側妃,若王妃是個狠毒的,妹妹怕是連命都會沒有。

        何況,進了親王府就等於進了皇家,尊親王的母親乃是當朝太后,皇家的飯碗不是好捧的,他擔心妹妹的日子會過得淒風苦雨,委屈只能往肚裡吞。

        他沒想過要妹妹去攀龍附鳳,只想她找個知冷知熱的人,小康家境也無所謂,只要夫妻兩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就成了,不足的部分,他會給予最大的協助,可若妹妹嫁入皇家,他便完全不能插手。

        但願事情與他所想不同,但願!

*             *             *

        京城,天子腳下,物華天寶,各種繁華自是無可比擬。

        馬家一行從下了船便讓碼頭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吸引了目光,各個看得目不轉睛,待回過神來,二十人的騎兵隊已悄悄保護皇上回宮了,馬彩濛一直都沒見著紀玉琢,看來他是已隨皇上離開,連跟她打聲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她已答應他,將一切交給他,也會跟隨他的腳步,可真到了京城,她還是有些忐忑,不知迎接她的會是什麼樣的新生活?

        她也好笑自己可是在繁榮現代生活過的現代人,怎麼會怕在古代的首都過日子?還是因為突然見不到紀玉琢了,她才這麼不安?

        「姑姑!上馬車了!」馬琉璃拉著出神的馬彩濛上馬車。

        他們一下船便見到三輛豪華馬車在候著了,有個穿青衫、管事模樣的人趨前和馬弦修講話,態度畢恭畢敬。

        很快的馬車駛離了碼頭,一路上,譚杏兒和馬琉璃掀著馬車窗簾看街景,外頭人潮絡繹不絕,各色酒樓、飯館、茶棧的旗子迎風招展,兩人對京城各種驚嘆,充分演繹了什麼叫土包子,而馬彩濛一直顯得若有所思,譚澐娘則是十分緊張,因為昨晚馬弦修告訴她,她是將軍府的主母,以後將軍府就交給她管了。

        她實在不懂怎麼做主母,怎麼管理偌大的將軍府,也擔心自己沒見過世面會出洋相,會給夫君丟臉,種種未知加起來就成了壓在她心上的大石,吊在半空中,沉沉的壓著,讓她如鯁在喉。

        好不容易,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門楣上黑底大字的匾額寫著「威北將軍府」,門外兩尊雄偉的鎮宅石獅,高高的石階和門檻,有四名筆挺的侍衛,望著有種門禁森嚴之感。

        譚杏兒第一個跳下馬車,抬頭望著高聳的灰牆。「哇!好氣派的房子!咱們以後就住在這裡了是吧?」

        譚澐娘小聲又緊張的制止了譚杏兒。「別對著宅子品頭論足,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譚杏兒卻是不以為意。「我本來就沒見過世面啊!連蘇月城都沒出過,能見什麼世面?」

        譚澐娘有苦難言,滿眼無奈的說道︰「總之你少說話便是,姊姊心裡已經很亂了,莫再給我添亂。」

        馬南風見狀,走過去開導道︰「澪娘,這里是弦修的家,自然也是你的家,你已經做得夠好了,無須戰戰兢兢,像過去那般即可。」

        馬彩濛附和道︰「爹說的不錯,嫂子絕對有資格做這將軍府的主母,無須緊張膽怯,我們都在嫂子身邊。」

        銅釘大門前,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人迎了出來,朝馬弦修恭敬見禮,「恭迎將軍回府!」

        馬弦修隨意點了點頭,對家人介紹道︰「這是于總管,有什麼需要的都找于總管便是。」

        于總管已早一步得知主子這回將家人都接了來,眼尖的分辨了哪位是老爺,哪位是主母,哪位是姑娘,哪位是小姐和少爺,連忙向前見禮,一下多了這麼多位主子,他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一行人入了內,前門五開間,粉壁灰牆,高樓臺榭,穿堂之後是抄手遊廊,跟著是通往後院的垂花門,園中翠竹蒼松,景致匠心鋪陳,有種將相府邸的大氣。

        眾人被迎到了後院,于總管已派了數個能幹的管事婆子待命,將眾人一一領到入住的院子,馬彩濛見自己的院子叫做「鳴霞軒」,倒也喜歡。

        她入了院子,一個端端正正的丫鬟迎了上來,恭敬福身。「奴婢桃子,姑娘遠道而來,想必累了,奴婢已給姑娘備了熱水,請姑娘沐浴,稍後再去花廳用膳。」

        馬彩濛點了點頭。「有勞你了。」

        她居然晉升為有奴婢階級,真是令她受寵若驚,不過穿越前她也看過一些古裝劇,知道將軍府這樣的高門自然是奴僕成群,有人伺候她是常態,她要習慣。

        沐浴後,馬彩濛坐在梳妝臺前,桃子過來給她梳頭,梳了個挑心髻,並伺候她換上一身淺紫衣裙,下擺繡了一叢蘭花,令她添了幾分麗色。

        桃子一臉贊嘆。「姑娘打扮起來真美,膚白勝雪,比畫上的仙女還要好看。」

        馬彩濛知道自己美,以前沒什麼打扮就很美了,現在打扮起來更不得了,連她自己都看得出神了。

        打扮好了,桃子將她領到花廳,家人都到齊了,桌上澎湃的一桌菜,一家人有說有笑,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飯,搶著說各自的院子有多好,說得不亦樂乎,連東盛都有獨立的院子,于總管安排得很是妥當。

        晚膳後,馬彩濛在府裡各處走走消食,順便認識新環境,回到鳴霞軒後,桃子給她卸釵環,熄了燈,伺候她睡下。

        不知怎麼搞的,她了無睡意,興許是第一天到新環境太興奮了,或許是認床,總之她翻來翻去,就是無法像在善源堂那般一沾枕頭就睡著。

        是太久沒看診沒忙活,身子沒勞動,所以沒睡意,還是……想他?

        仔細一想,自從他醒來後,他們就沒分開過,雖然一開始她並不知道他是于卓,可他們還是一直在一起的,這是她第一次和他分開……

        原來,他不在身邊,如此不習慣。

        原來,她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

        終於她覺得再失眠下去不是辦法,明天肯定起不了床,全家人聚在一起吃的第一頓早飯,她可不能缺席。

        於是,她認命了,進了空間,取了半顆安眠藥,出了空間的同時,竟見到她床上躺了個人,側躺著,覆著她的被子,連頭都蓋著。

        她嚇了一跳,緩緩靠近。「誰?是杏兒嗎?」

        那人沒回答,她又靠近了一步,想掀開被子看看。「杏兒,是你嗎?別跟我開玩笑……」

        她還沒碰到被子,被子裡卻伸出一隻手來,將她整個人拉到了床上,她驚呼一聲,人已被壓制住,她看到了紀玉琢,臉上掛著笑意,頎長身軀壓在她身上。

        「你嚇死我了。」她拍著胸口。「幸好沒引來我的丫鬟。」

        紀玉琢眼中閃耀著笑意。「當然了,我是迷昏她才進來的,她又怎麼會被你的呼叫聲引來?」

        馬彩濛瞪大眼睛。「你迷昏了桃子?」

        紀玉琢理所當然道︰「她就睡在外間守門,不迷昏她,要如何進來與你幽會?」

        馬彩濛微微紅了面頰,推了推他的胸膛,不自在的說道︰「什麼幽會,你別胡說了,我們不要在這裡,到外間那裡說話……」

        她不是怕他會怎麼樣,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在他身下的感覺太美好了,他肯定是知道這一點,她覺得他在誘惑她。

        「你別動。」紀玉琢倒是很安適的壓在她的身上,俯視她的臉問道︰「適才去哪裡了?空間?」

        馬彩濛整個人在他身下緊繃著,逃避著他的視線,胡亂答道︰「嗯,我睡不著,取了半顆安眠藥助眠,不過剛剛給你一亂,已不知掉去哪裡了。」

        紀玉琢眉間笑意盎然。「是因為想我才睡不著的嗎?」

        他都看穿她了,她也不否認,只說道︰「你走時也沒說一聲,不知道你去哪裡,又沒手機可以連絡,自然會掛心。」

        紀玉琢嘴角噙著淡淡的舒心笑意,說道︰「送皇兄回了宮裡,跟著去見了母后,在母后那裡留膳,臨晚再回王府沐浴更衣,休息了一會兒,算算時辰,你應該獨處了,便過來你這裡。」

        馬彩濛好奇道︰「將軍府守衛森嚴,你又是如何進來的?」

        「你還不知道我的另一個身分吧?」紀玉琢伸手握住她的下巴,低頭吻上,說道︰「我除了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親王之外,還統領著禁軍與御林軍,要進將軍府還難不倒我。」

        馬彩濛一愣。「看來皇上很信任你。」

    「何止信任?」紀玉琢嘴角微勾。「皇兄有意將皇位傳給我,因此觸動了某些人神經,想要我的命,這就是我為何會中毒的原因。」

        馬彩濛一驚。「有人要你的命?」

        她怎麼從未問過他中毒的原因?可見她骨子裡還是現代人,想也沒想過會有下毒取人性命之事。

        紀玉琢嘴角一揚說道︰「你放心吧,沒人動的了我,告訴你是因為這裡是京城,因為皇上還未冊立太子,各方勢力都在爭奪,所以情勢瞬息萬變,你既然來到京中,而我又是皇室中、人,你就必須對此有些了解,做我的親王妃,以後免不了要接觸到這些政治變化,不能像前世那般,只專心做醫師的事就好。」

        馬彩濛沒吭聲。所以,他這是在給她打預防針的意思?做他的女人,避不開朝堂鬥爭,她必須要有所成長。

        她怎麼覺得有些難?她潤了潤唇,「我們,不能隱姓埋名道宮外行醫過日子對吧?」

        「母后還在,至少目前不能。」紀玉琢無奈地道︰「我是母后高齡產下的麼子,如珠如寶的捧在手掌疼愛,我若說要去民間生活,她肯定第一個不依,而且我也不能那麼自私,拋下母后、皇兄離開。」

        「我明白。」馬彩濛感同身受地說道︰「就如同現在的我也無法拋棄家人離開一樣。」

        「你明白就好。」紀玉琢摸了摸她的頭。「你人已經到京城了,很快會知道一件要緊的事,所以我今天非得過來先親自告訴你不可。」

        「什麼要緊事?」馬彩濛一聽心臟便怦怦跳,她抬起頭來直視著他。「事實上,你已經成親了?有孩子了?」

        紀玉琢認真的看著她。「相去不遠。」

        馬彩濛的心臟差點驟停,一時亂了方寸,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他是尊貴的親王,不可能過了二十歲還未成親,只是他從未提過,她就自行將他當成單身,是她的錯,是她不察,若是身分懸殊,她還能克服,可若他是已婚身分,她就成了第三者,她還能克服什麼?

        一瞬間,她整張臉都板得冷冰冰的。「那你還招惹我做什麼?還與我相認做什麼?就算那不是你的意願,是原主成的親,可你畢竟還是成親了,有妻子了……」

        想到他今日回到王府時那裡有他的妻子在等他,她的心就萬般難受,又痛楚又酸澀。

        紀玉琢將一切看在眼裡,他滿意的擁緊了她,望著她的眼睛說道︰「傻瓜,我是定了親,但還未成親,就如同你與黎家退親一樣,我也會退親。」

        她的臉上依然沒有絲毫血色。「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把她冰冷的小手貼在自己面頰上。「我不想你從旁人口中知道這件事,特意來告訴你,不想卻嚇到你了。」

        馬彩濛閉上了眼睛,久久吐出一口氣來。「她是怎麼樣的姑娘?」

        「不重要。」紀玉琢伸手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反正會與我共度一生的人,是你。」

        馬彩濛並未被他的輕描淡寫說服,她已來到大錦朝一段時日了,自然明白退親對女子的名聲損傷極大,不能因為她而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姑娘,何況那姑娘還可能再也嫁不出去。

        她輕輕將他推開一點點,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你要如何與那姑娘退親?這不是容易之事。」

        紀玉琢同樣凝視著她。「我早該知道若不與你說清楚,你是不會輕輕放過的。」

        若她是可以將任何事都輕巧以對、我行我素之人,也就不會因為他母親的請託而躲開他了。

        「我當然要知道。」馬彩濛無比認真的說道︰「不能因為我而傷害了別人。」

        紀玉琢的嘴角慢慢地揚起來。「若是有一個深愛她的人在等著她呢?是不是比跟不愛她的我成親要好上百倍、千倍?」

        「你的意思是?」

        紀玉琢微微一笑。「高陽侯府世子洛子千,亦是今年科舉的探花郎,他與原主是至交好友,一直愛慕著那姑娘,這份感情卻從未對人說過,只長期以兩家世交的身分在那姑娘身邊呵護,直到皇上將那姑娘賜婚原主,他才在一次酒後對原主吐露了心聲,原主原就對這椿婚事無可無不可,只是順了皇上的意罷了,既然知道了好友心意,他便有意撥亂反正,退了這門親事,成全好友的相思之苦。

        「誰知他還未辦成這事就死於非命,我穿來了之後,幾次藉由對飲將洛子千灌醉,再三確定了他對那姑娘的一片痴心,至於那姑娘,我也派人收買了她身邊的丫鬟,探詢了她對我並無感情,不過是因為我的身分貴重便答應了這門親事,她對洛子千是有些許情意的,只是未曾在外表露。」

        馬彩濛生性嚴謹,聽完又問道︰「你確定退親之後,洛公子會向那姑娘提親?」

        「百分之一百確定。」紀玉琢噙著微笑。「事實上,我已向洛子千允諾過我會退親,自然是欣喜若狂,他說他會鼓起勇氣在我向皇上提起退親之事前向那姑娘告白。」

        這時,馬彩濛才真正的放下心來,她垂下了眼眸。「那我就放心了。」

        紀玉琢倒是有些不悅,用眼神譴責。「你老實交代,若是我沒萬全的法子,你又要逃開我了嗎?」

        馬彩濛抬起了頭,揚起了睫毛,深深的看著他。「不會逃開,我會等待,等你好好解決事情,再到我的身邊,在那之前,我會在你身邊靜靜的守候。」

        「要命。」紀玉琢嘆息一聲,重新將她摟進懷裡。「前世你怎麼不這麼做?害我繞了一大圈才能與你相愛。」

        馬彩濛朝他悠悠的笑著。「當時的我太愚蠢了,以為逃開才是對你最好的方式,我以為我會是阻礙你光明前程的絆腳石。」

        他的唇游移到了她耳邊,低沉性感的說道︰「你確實愚蠢,蠢得分不清你是我人生的絆腳石,還是我人生的寶石,非要我穿越古今追你而來才肯吐露心意,如此磨人,今夜我非得討回來不可!」

        他的頭湊了上去,她的身子輕輕一顫,他已堵住了她的唇,她的唇瓣被含入了他的唇裡,被他肆意吸吮。

        她的雙目一閉,手慢慢環上了他的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8 07:55 PM 編輯

【第十七章】    進宮請安救太后

        這一大清早的,雞才蹄叫,許鳴熙便奉皇命到尊親王府請人,不為別的,只因皇上和太后要和尊親王一塊兒用早膳,尤其是太后娘娘,兒子失蹤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尋回來了,她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他,只昨晚一起吃了一頓飯怎麼夠?她特地要御膳房燉上最好的藥膳給她認為了一圈的寶貝兒子補補身子。

        「不在?」許鳴熙瞪視著來覆命的王府大總管徐遇。「這麼一大早的,王爺便出門了?」

        「呃……」徐遇有些為難。

        許鳴熙催道︰「快實話實說吧!徐大總管,你也知道是太后娘娘要見王爺,咱家等著回去覆命哩!」

        徐遇這才說道︰「王爺昨晚出去後便沒再回府了,我也不知王爺上哪去了。」

        許鳴熙想了想,得意的說道︰「你不知道,咱家知道。」

        徐遇一愣。「許公公知道嗎?那我家王爺是上哪去了,為何一夜未歸?」

        許鳴熙胸有成竹地道︰「若咱家猜的沒錯,王爺此刻正在威北將軍府裡。」

        「威北將軍府?」徐遇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我們王爺素來和威北將軍府沒往來,怎麼會去了那裡,還過夜?這不可能。」

        許鳴熙嘿嘿地笑。「這徐大總管就有所不知,尊親王府很快就會有主母了。」

        「我們快要有主母了?」徐遇雲裡霧裡的。「我們主母不是那覺敏郡主嗎?跟威北將軍府有何干係了?」

        許鳴熙吊胃口的說道︰「天機不可洩露,咱家不能說太多,總之你等著瞧便是,看咱家說的對不對。」

        許鳴熙風風火火上了馬車,連忙吩咐車夫往威北將軍府去。

        威北將軍府這廂,于總管接到門房通知,說是宮裡來人了,而且是皇上跟前的許鳴熙公公時,他嚇壞了,火速迎了出來。「許公公怎會大駕光臨……」

        「說來話長,就不說了,簡單來說,咱家是來尋尊親王的,咱們先進去再說。」

        「小人不明白許公公的意思……」于總管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不需要明白。」

        許鳴熙二話不說走在前頭,像自己家一樣,于總管只好連忙跟上去。

        廳裡,晨起在邊泡茶邊閒話家常的馬南風和馬弦修父子,見到許鳴熙到訪都很是驚訝。

        馬弦修擱下茶盞起身相迎。「許公公怎麼來了?」

        他們原本以前在京裡時是不相識的,但回京的一路上已經變得很熟了。

        「咱家有禮了。」許鳴熙拱手道︰「馬將軍、馬館主,是這樣的,皇上和太后要見尊親王,咱家特來請人。」

        馬弦修蹙眉。「許公公,王爺並未到寒舍。」

        許鳴熙十分篤定說道︰「請馬將軍派人到彩濛姑娘院子裡瞧瞧,肯定會有結果。」

        馬弦修臉色一變,卻是沒有出言駁斥。

        事實上,因他對紀玉琢和自己妹妹曖昧的互動有疑問,譚澐娘已向他告知了,說是兩人的事已得到他爹的同意。

        他面色一沉。「于總管,派人到姑娘院子裡問問。」

        廳裡的氣氛驟然結冰,時間漸漸過去,迎來的結果是紀玉琢真的和馬彩濛一塊兒出來了。

        馬弦修很是不悅。「王爺,縱然您是王爺,下官也不能苟同如此失德的作為,若傳了出去,舍妹的閨譽豈不受人非議?請王爺爾後自重。」

        「馬將軍息怒。」紀玉琢自知理虧。「本王絕非有意輕率,請馬館主和馬將軍相信本王,不日內定會給兩位一個交代。」

        他原本打算天亮後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礙於賴床乃是人的天性,又有心愛的女人在懷裡睡得安穩香甜,他不想吵醒她,不過稍稍延遲了一下,怎知許鳴熙會卯時來找人?

        「爹,大哥,你們別誤會了,我們什麼事都沒有。」馬彩濛臉色微紅,很不自在的解釋。

        說什麼都沒發生,其實也不盡然,兩個互有愛意的年輕男女同床共枕,耳鬢廝磨,自然是萬般火熱纏綿,只差進行到最後一步了。

        想到這裡,馬彩濛臉更紅了,男歡女愛,原本是很自然的事,但看到她爹和兄長的臉色,她就笑不出來了,要知道古代的道德標準和現代是截然不同的,她這種行為已是敗壞風俗、毀了清白,要嘛死,要嘛嫁給紀玉琢才能了結。

        「王爺,皇上和太后娘娘還在等著呢……」許鳴熙躬身,打圓場的提醒道。

        紀玉琢眼底劃過一抹堅定。「既然說到這份上了,擇日不如撞日,彩濛便與本王一起進宮見太后。」

        馬彩濛心裡咯的了一下,馬南風、馬弦修則是一臉吃驚。

        許鳴熙更是嚇得不輕。「萬萬不可啊王爺!」

        「有何不可?」紀玉琢微瞇眼眸。「是母后說要看看本王的救命恩人,要好好的謝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的命是彩濛所救,本王這就將救命恩人帶到母后面前,讓母后好好答謝一番。」語畢,他看著馬彩濛。「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如何,去不去?」

        眾人都認為馬彩濛不會去,孰料她卻點了點頭。「早見晚見,反正都要見,想必太后娘娘也不至於吃了我。」

        眾人都呆了,她怎麼說得這般雲淡風輕,太后娘娘是什麼普通的婆婆嗎?她可是當朝太后,大錦朝最有權力的女子啊!

        馬彩濛並沒有在怕,一來,她知道紀玉琢會在她身邊,二來,太后之於她是戲劇裡的人物,沒有真實感,就當去見長輩,見紀玉琢的母親。

        「濛兒,你可想清楚了?」馬南風擔心的看著她。

        馬彩濛堅定說道︰「爹,女兒已經想清楚了,既然都是要過的檻,那麼便早點跨過去,也早點落得輕鬆,不是嗎?」

        馬南風點了點頭。「你想清楚便好,去了不卑不亢、榮辱不驚,自然會受人尊重。」

*             *             *

        紀玉仁真不敢相信紀玉琢會這樣堂而皇之的把馬彩濛帶進宮裡來!

        這回京的一路上,他們兩人已針對馬彩濛的身分做了好幾次的「溝通」,他的立場沒有變,馬彩濛最多可以為側妃,要做親王妃是萬萬不可能,而紀玉琢的立場比他還堅定,好幾次都告訴他,馬彩濛親王正妃做定了,除了她,他誰都不要!

        因此,兄弟倆每每討論這件事就因沒有共識不歡而散,誰都不讓一步。

        可現在他卻把馬彩濛帶到慈寧宮來,他這是想做什麼?

        紀玉琢明明看到他皇兄的臉色了,卻還是眉頭都不動一下的引見道︰「母后,這位便是馬彩濛馬姑娘,兒子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兒子心儀之人,尊親王府的準王妃,兒子特地讓她來給母后請安。」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在場的還有皇后、大皇子紀天昂、大皇子妃、二皇子紀天容、二皇子妃和三皇子紀天綻,他們都是讓太后找來要一家人吃頓飯,慶祝紀玉琢大難不死、安然回宮,不想卻聽到這麼個令人震撼的消息。

        紀天容唇角勾了起來。「皇叔可是忘了已和雲南王府的覺敏郡主定了親,如今卻冒出個準王妃,實在太叫人摸不著頭腦了。」

        「是嗎?」紀玉琢無可無不可的笑了笑。「不會是本王中了劇毒居然還死不了,這點比較令皇侄你摸不著頭腦吧?」

        紀天容臉色一變。「皇叔這是什麼意思?」

        紀玉琢懶洋洋的說道︰「什麼意思呢?你認為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視每個人心裡有鬼的程度而不同。」

        紀天容臉色越發難看,他發怒拍桌站了起來。「皇叔究竟是何意,請現在就說個清楚!」

        紀玉琢挑釁道︰「若我不說呢?你又能奈我何?我的輩分比你高,你想和我打一架不成?」

        「二皇兄他絕無此意,請皇叔息怒。」紀天綻出來打圓場,他走過去規勸紀天容道︰「皇祖母看著呢,二皇兄這是做什麼?快坐下吧!」

        紀天容這才氣呼呼的坐下,太后倒是不怎麼在意他們的失儀,她緊緊蹙著眉心,瞬也不瞬的看著馬彩濛,眼神焦急,不發一語。

        昨晚紀玉琢向她提過要退親一事,她一直苦口婆心的勸阻,但他始終沒給一句準話,搞得她心裡七上八下的,深怕他真的那麼糊塗,真要退親。

        想不到他今天就把人給帶到她面前來了,看來是真的喜歡得緊,兒子何時表明喜歡過哪個姑娘了?和覺敏訂親也是他們做的主,只因雲南王有戰功,皇上當時想定雲南王的心,又出了覺敏為了救他差點毀容的事,便許了這樁親事,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當時並無異議,可現在卻要退親……

        「琢兒,你和覺敏有婚約,萬萬不能悔婚。」太后懇切地說道︰「這樣吧!哀家看馬姑娘容貌端正、秀外慧中,也是個好的,又是你的救命恩人,做側妃當之無愧,也符合馬姑娘的身分,由哀家賜婚,你大婚之時一同迎娶,與覺敏同時入府,也不算委屈了馬姑娘……」

        「雖然母后是一番好意,可恕兒子無法接受母后的安排。」紀玉琢語氣很是遺憾的說道。

        紀天容又管不住嘴了,他譏諷道︰「我還真不知道皇叔原來是個痴情種啊!」

        紀玉琢挑了挑眉。「痴情遠比濫情好,不是嗎?」

        紀天容手指不自覺的握了握,正想反唇相譏時——

        「你們先別吵了。」太后潤了潤唇。「琢兒,你聽哀家說,哀家不知你這孩子如此莽撞,這麼突然的把馬姑娘帶來,哀家想說覺敏也一直擔心你的安危,如今你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自然要讓她知道,便把她也找來一塊兒用膳……」

        太后還未說完,可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外頭的宮女進來稟道,說是雲南王府的覺敏郡主來了。

        「這樣見面可不好。」太后顯得十分慌亂。「琢兒,不如先把馬姑娘帶到後面寢殿避避風頭,等覺敏走了再……」

        紀玉琢紋風不動的說道︰「不必了,母后,兒子自行對郡主說明。」

        他昨天回京後已見過了洛子千,原來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洛子千已向邵覺敏表白了心意,邵覺敏雖然訝異,並沒有給洛子千一個確切的答覆,卻也沒有拒絕,更沒有義正詞嚴的表示自己已訂親的身分,她絲毫不覺洛子千的告白是羞辱了她,反而還有幾分竊喜之意,這不是很明顯了嗎?郎有情妹有意,天造地設的一對。

        所以,昨日進宮後他才會向太后提起退親之事,讓太后有個心理準備。

        「琢兒啊!」太后急到不行,起身勸道︰「你可千萬別亂來,要說也不是現在說……」

        馬彩濛也想看紀玉琢的未婚妻是何模樣,定眼看去,就見一名身形高姚、鶴蛋臉的明媚少女英姿颯爽的走進來,頗有幾分俠女的味道,不愧是武將之女。

        她直直走到太后面前,對太后和周圍的人抱拳施禮。「覺敏給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王爺和各位皇子、皇子妃請安。」

        太后心亂如麻的抬了抬手。「不必多禮。」

        邵覺敏嫣然一笑,看著紀玉琢道︰「王爺歷劫歸來,覺敏總算可以放心了。」

        不等紀玉琢回應,紀天容便開口道︰「郡主恐怕不是放心,是要傷心了。」

        邵覺敏挑了挑眉。「殿下何出此言?」

        紀天容指著馬彩濛道︰「喏,這姑娘是威北將軍馬弦修之妹,皇叔在外期間被馬姑娘所救,兩人日久生情、情投意合,皇叔說要與郡主退親,娶馬姑娘為王妃,如此一來郡主不是要傷心了嗎?」

        他一口氣抖了出來,太后緊張得面色發白,眾人要阻止也來不及了,何況他們也很明白,縱然紀天容沒搶先一步說出來,紀玉琢自己也說會。

        邵覺敏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王爺,殿下所言是否屬實?」

        她雖然不是非紀玉琢不可,可在她的字典裡,只有她不要人,沒有人不要她的,第一次退親時也是她先提起,而這回原本她也打算先提出退親,可是現在,若紀天容的話屬實,她不樂意了,即便她心裡喜歡的人是對她百依百順的洛子千,她也不願把紀玉琢讓給別人,若讓紀玉琢先退了她的親,別人會怎麼看她?肯定會將她說得很難聽!

        紀玉琢點了點頭。「一字不假。」

        「王爺!」邵覺敏眉頭一皺正要發作,太后卻忽然往後倒去,頓時一片混亂。

        「太醫!快去叫太醫!」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紀玉琢火速奔到太后身邊,他扶起太后檢查了一下,心裡有數後,將太后交給貼身宮女扶著。

        紀玉仁見他忽然大步離開,還拉著馬彩濛,很是驚訝,不由得氣急敗壞大喝道︰「你去哪裡?你不是醫術很高明嗎?給朕回來!」

       然而,紀玉琢卻充耳不聞,照樣拉著馬彩濛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時,紀天容忽然鄙夷道︰「想不到皇叔是這種人,皇祖母情況危急,皇叔卻閃身走人,實在叫人失望。」

  *             *             *

        另一頭,紀玉琢拉著馬彩濛到外面花園的假山後,沉聲道︰「快進空間,母后視神經受損,要取工具!」

        馬彩濛連忙動念,兩人進了空間,取了必要工具,回到慈寧宮時,太后已躺在寢宮裡,有多名太醫趕到了,為首的是太醫院的院使薛見風。

        皇上心急如焚。「薛院使,太后究竟如何?是何病癥?為何會喊眼睛看不見?」

        薛見風躬身,欲言又止的說道︰「回皇上,太后乃是眼疾,微臣能以針灸減輕不適,但是……但是不能重見光明……」

        紀玉仁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是,太后會失明?」

        薛見風腰身彎得更低了。「微臣只能盡力而為。」

        紀玉仁大怒。「盡力而為?難道你一個太醫院的院使能做的就只有盡力而為?那麼朕要太醫院做什麼?要你這個院使做什麼?」

        皇后勸道︰「皇上不要太激動了,不如先讓薛院使試試……」

        「不必了!」紀玉仁憤慨地道︰「去把尊親王找來!快把尊親王給朕找來!」

        眾人都明白此時此刻他找紀玉琢做什麼,只有許鳴熙清楚皇上的想法,連忙答道︰「是!奴才這就派人去找!」

        「不必找了,我來了。」紀玉琢大步而入,手上一個諾大的提袋,造型奇特,前所未見,還推著一臺古怪的東西。

        「眾人退後十步,任何人不許靠近一步。」紀玉琢沉聲下令後便快步走到床邊,低聲安慰道︰「母后莫怕,只是小問題,兒子會將母后治好。」

        太后確實很怕,但他這麼篤定,心也莫名的安了下來。

        「都聽到尊親王的話了?」紀玉仁利眼一掃四周。「不許靠近,不許發出半點聲響,否則朕會給予最嚴厲的處置。」

        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殿中落針可聞。

        紀玉琢將顯微鏡推到床頭前,消毒雙手,鋪上無菌布,跟著給太后打了麻醉,他沒看當助手的馬彩濛一眼,只是伸出手,馬彩濛便把手術刀遞到了他手中。

        紀玉琢一刀劃開眉下的皮膚,濛出了大量的血,這時大腹便便的二皇子妃忍不住低呼了聲,意識到自己發出了聲響,連忙死死的摀住自己的嘴。

        紀玉琢恍若未聞,他接過馬彩濛遞上的敷料擦血,用止血鉗慢慢分離皮下的組織,找到破裂的血管與斷損的神經。

        幾分鐘之後,紀玉琢找到斷掉的小動脈血管,用止血鉗夾死,縫合後開始找斷掉的神經線,神經比血管還要細微,他還是迅速找到了,做了吻合縫合,讓神經回到原本的位置,最後將手術切口縫合,貼上傷口敷料,取下無菌布。

        「手術結束。」他與馬彩濛配得天衣無縫,兩人相視,眼中均是鬆了口氣。

        雖然隔著十步之遙,可薛見風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大為震撼。

        那眼疾,居然可以如此救?

        他想到了前陣子接到黎月寬的來信,信中提到他同門師弟馬南風的善源堂有人刀切脖頸,還縫傷口;黎月寬十分詳細的描述了過程,為何這麼巧?黎月寬碰到了施展縫合術之人,而失蹤了一陣子的尊親王竟然也會縫合術?

        他心中驚疑不定,直到眾人都退出太后寢宮,紀玉琢最後一個走出來之後,他連忙上前請教。

        「下官不才,敢問王爺師承何人?開眼縫合術是向何人所習?」

        不只薛見風,同來的太醫也有同樣疑問,他們都驚嘆於紀玉琢神乎其技、前所未見的醫術。

        紀玉琢淡淡地道︰「本王的醫術乃是向馨州蘇月城善源堂馬館主所習,本王尊馬館主為師。」

        他們老早跟馬南風說好了,若外界對他與馬彩濛的醫術有疑問,一律推到他身上。

        薛見風訝異得說不出話來,馬南風在這三十多年間竟有如此大的長進?太令他震驚了。

        當年,他那人稱醫怪的師父要選一個最出色的弟子隨他入京醫治重病的先帝,他知道師父屬意的人是馬南風,他便使了些手段,知道馬南風心儀沐風師妹,他下毒讓沐風師妹身子不適,馬南風果然主動退出,留下來照顧沐風師妹,而隨師父進京的他受到當時太醫院院使的賞識,將他留在太醫院,他因此得到進太醫院的機會,逐步爬升,到了今日的院使地位,從那時起便沒再回過雁山。

        但是,也因為他醉心追逐名利地位,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他知道戀慕他的沐風師妹後來嫁給了馬南風,也知道師妹已過世了,他告訴自己,他不悔,他擁有名利地位,人生在世,有什麼比名利地位更加重要的?

        「這位馬彩濛姑娘是馬館主之女,同樣自馬館主處習得了一手好醫術。」紀玉琢說道。

        薛見風出神的看著馬彩濛。

        這就是沐風的女兒嗎?眉目間確有五分相似……若他當年做了不同選擇,這就是他的女兒了,對吧?

        邵覺敏這一生從未受到如此巨大的污辱,紀玉琢當眾說要退親,她還未來得及興師問罪,眾人的注意力就轉移到太后的手術上頭,馬彩濛大出風頭,叫她忍無可忍!

        於是,從宮裡離開之後,她直接來了威北將軍府,她要見馬彩濛,于總管以為郡主與自家姑娘有交情,自是不敢怠慢,連忙領路。

        馬彩濛才剛回府,聚精會神的做了太后的手術之後很是疲憊,才想要去沐浴洗漱,好好睡一覺,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你這個狐媚子!」邵覺敏一揚皮鞭,頓時打碎了名貴花瓶。「誰讓你勾引尊親王的?竟敢搶本郡主的男人?」

        馬彩濛看著她,驚訝她這種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失控舉動,她好言道︰「郡主,有話好說,請勿動粗。」

        于總管這才知道來者不善,偏偏將軍、夫人和老爺一起出府去看鋪子了,覺敏郡主可是出了名的潑辣不好惹,這該如何是好?

        「說什麼?」邵覺敏又一皮鞭落下,打在馬彩濛身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什麼好說的!」

        馬彩濛是來自文明世界的文明人,高知識分子,沒想過邵覺敏會一上來就出手打人,頓時又痛又驚。

        好!論理,是她當了第三者,對方發怒也是情有可原,她就忍了。

        不過她忍,一旁的譚杏兒卻忍不了,她驚跳了起來,腰一插,往前罵道︰「你這瘋女人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打人?知不知道我們是誰?我們是威北大將軍的家眷!」

        「本郡主管你是什麼人,見一個打一個!」她一揚鞭,打中了譚杏兒的背。

        「不許打我姑姑小姨!」馬琉璃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連忙奔到馬彩濛、譚杏兒身前護著她們。

        邵覺敏殺紅了眼,喝道︰「給我滾開!不然本郡主連你一起打!」

        馬琉璃張開雙臂喊道︰「我不讓開!有種你打好了!」

        「好!本郡主就成全你!」邵覺敏又是一鞭,下手毫不留情。

        馬彩濛沒想到她連孩子都打,頓時又驚又怒。

        這時,聽聞動靜的東盛衝了出來。「住手!」他擋在三人前面。

        「你又是什麼東西?」邵覺敏嫌惡的蹙眉。「本郡主要打的人是馬彩濛!都給本郡主讓開,不然本郡主打死你!」

        「不讓!死也不讓!」東盛咬牙死守。

        邵覺敏怒火中燒,打了一鞭又一鞭,下手毫不手軟,東盛被打得遍體鱗傷。

        邵覺敏行凶後揚長而去,卻撞到進門的紀玉琢,他在宮裡等太后麻醉退了,又交代了貼身宮女術後的注意事項,這才來找馬彩濛。

        見到他出現在這裡,邵覺敏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氣沖沖的說道︰「王爺來得正好,我打了那該死的賤蹄子,還有她家裡那些不知死活、趕著上來討打的人,我一定要嫁給你,退親不是你說了算,我死都不會退!」

        紀玉琢聽到她打了馬彩濛,丟下她便大步流星的往廳裡走,邵覺敏氣不過跟上去。

        「怎麼?我打她你心疼了?那我應該把她打死才對!」

        紀玉琢終於停下回頭了,眼神凌厲,陰沉得可怕。「閉嘴,不然本王殺了你!」

        他疾步進了廳,看到馬彩濛在為馬琉璃檢查傷勢,譚杏兒則抱著東盛哭得梨花帶雨。

        「你怎麼那麼傻?誰讓你擋在我們前面了,若是你死了怎麼辦?我要成寡婦了……」

        東盛苦中作樂,笑著問道︰「你這是……這是要嫁給我做媳婦兒嗎?」

        譚杏兒又是一陣大哭。「我不嫁你嫁誰啊,你這傻二愣子,我怎麼會喜歡你啊?!」

        紀玉琢大步走到馬彩濛身邊。「傷到哪裡了?讓我看看!」

        馬彩濛心疼的看著馬琉璃。「不要緊,只是皮肉傷,倒是琉璃,都出血了。」

        她把馬琉璃交給紀玉琢,他抱著馬琉璃回她的院子,自己則回房進空間取了傷藥,出了空間後便去幫馬琉璃擦藥包紮。

        她把一部分藥交給紀玉琢。「東盛傷的重,你幫他包紮,讓杏兒過來,我幫她包紮。」

        紀玉琢很是堅持的說道︰「我先幫你包紮了再過去,擔誤不了太久。」

        馬彩濛知道若不給他看到傷口,他是不會走的,只好點頭。

        紀玉琢幫馬彩濛包紮好之後,躺在床上的馬琉璃虛弱的開口道︰「紀叔叔,幫我把這個交給皇上大叔。」她從床裡夾層取出了一枚玉扳指,那是皇上給她的許願扳指。「幫我跟皇上大叔說,我的要求是請皇上大叔賜婚,讓姑姑做你的王妃,一定要做王妃,才不會叫人欺負,還有……君無戲言,請皇上大叔一定要遵守諾言。」

        馬彩濛眼眶一熱,哽咽道︰「琉璃……」

        她竟把這麼珍貴的許願機會用在她身上,讓她又感動又不捨,這小小的身軀還為了保護自己受了傷,讓她心裡好生難受,實在過意不去……

        紀玉琢接過那枚扳指,他深吸了一口氣。「好!紀叔叔一定如實轉達給皇上!」



【第十八章】  善源堂京城開業

        雲南王邵震山怒髮沖冠的進了宮,怒不可遏的要見皇上與太后。

        「尊親王到我雲南王府直言要退親,微臣請皇上和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皇上與太后面面相覷,他們都不知有這回事,但隱隱約約又覺得以紀玉琢分毫不讓的堅持態度,這麼做也在意料之內。

        紀玉仁咳了一聲,避重就輕的說道;「邵卿稍安勿躁,此事可以慢慢商議。」

        可惡的小子,明知雲南王的怒火會燒到他們身上,擅自去找雲南王退親的事也不先知會他們一聲,讓他們毫無心理準備,也沒想好個說法。

        「還要商議什麼?」邵震山鏗鏘有力的說道︰「婚姻大事是兒戲嗎?怎麼可以說退親就退親?」

        「王爺這麼說就有失公允了。」太后蹙著眉開口。「覺敏先前與黎國恭王世子訂親,只因世子與表妹上街採買王妃的生辰禮物,招致她的誤會,她便憤而退親,傷了大錦和黎國的和氣,覺敏但憑一時衝動都能不管不顧的說退親就退親,那我琢兒又為何不能退親?」

        紀玉仁訝異的看著太后,太后這是打算護短到底了是吧?

        也是,太后眼疾動刀清醒之後,貼身宮女便將琢兒和馬彩濛如何費神為她醫治眼疾之事鉅細靡遺、加油添醋的形容給太后聽,還盛贊兩人默契十足,一個眼神便能傳達彼此的意思,從那時開始,太后一顆心全偏向馬彩濛那裡去了,還一直感嘆的說道,地位財富什麼的都不要緊,有個自個兒喜歡的、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才重要。

        「太后這是何意?為何在此時舊事重提?」邵震山面色一寒。「這樁婚事明為臣有戰功,皇上為嘉勉臣而賜婚,實為在皇家圍獵時,覺敏為救受老虎圍困的尊親王而險些毀容,難道太后這是想不認帳嗎?」

        這下,換紀玉仁不高興了。「邵卿,這事朕原來是不想說的,事後朕的暗衛到了那些老虎根本是雲南王府養的家虎,不然獵場裡哪來那麼多老虎足以困住武功高強的尊親王?為何將老虎放進獵場之中,目的不就是想讓尊親王成為你雲南王府的乘龍快婿嗎?再說了,覺敏的臉傷在太醫悉心照料下已經恢復原來容貌,又有何好拿出來說嘴?」

        這廂換太后嚇了一跳,她以為自己已經夠不留情面了,想不到皇上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把陳年舊事都抖出來了。

        「皇上和太后這是要一鼻孔出氣,力挺尊親王就是?」邵震山惱羞成怒了,拂袖說道︰「好!退親便退親,日後皇上可不要後悔!微臣告退!」

        邵震山滿面怒容的施禮後,一臉鐵青的離去了。

        太后擔心了。「皇上,雲南王那是在威脅咱們是吧?他不會真做出什麼亂臣賊子之事來吧?他手上的兵權……」

        雲南王敢這麼囂張,除了他性格所致,便是因為他手掌極大兵權。

        紀玉仁倒是淡定。「母后放心,兒子也不是吃素的,若雲南王真要叛亂,兒子也不會坐以待斃。」

        太后嘆了一口氣,不一會兒又埋怨起紀玉琢來。

        「死小子,闖了這麼大的禍讓咱們收拾,也不來負荊請罪,當真是膽子肥了。」

        紀玉仁露出了些許笑容。「兒子倒是高興琢兒得了個知心人,以前琢兒太過冷漠,還以為他沒有七情六慾,想不到他也會動情,這是好事,馬姑娘是個懂事的姑娘,母后不必太過擔憂。」

        太后點了點頭,感慨道︰「那倒也是,這也是哀家之所以明知道是咱們理虧,於情於理都站不住腳,卻還是硬著頭皮偏袒琢兒的原因,那小子也不知是否了解咱們的苦心。」

        紀玉仁寬慰道︰「他會明白的。」

*             *             *

        紀玉琢退親之事,就此底定,雲南王不甘示弱,先對外放話是雲南王府要退親,是他們瞧不上尊親王,要為覺敏郡主另尋良配,引起外界一片譁然,此事鬧得滿城風雨,各種耳語傳得沸沸揚揚。

        紀玉琢「被」退親之後,便立即表示要與馬彩濛訂親,實現之前對她父兄的承諾,而且皇上收到那枚扳指,知道邵覺敏大鬧將軍府之後也發話了,要給他們指婚,實現他對馬琉璃的承諾。

        可是馬彩濛卻不這麼想。

        「事實上,覺敏郡主是被你退親的,你一與她退親便與我訂親,她心中做何感想?即便身邊有洛公子相伴安慰,心中肯定還是有各種意難平,所以咱們的親事還是再緩緩吧!事緩則圓,就像咱們對器官捐贈者的家屬保持禮儀那般,也對覺敏郡主保持應有的禮儀吧!」

        紀玉琢卻是不以為然。「親事是原主定下的,何以我要替他收拾殘局?」

        馬彩濛別有深意的看著他。「你不是原主,又怎知原主不是真心喜歡覺敏郡主才同意這門親事?何以斷定是收拾善後?不一定若他還在,是歡歡喜喜和覺敏郡主成親。」

        紀玉琢蹙眉。「你這麼說,我便無法反駁你了,我確實不能代替原主發表他的感情歸向,不過,若原主知道他的好友洛子千喜歡的是他的未婚妻,他又會做何處置?」

        「因為我們穿越而來,一切都改變了,那些事我們都已無從得知,所以也不必想了。」馬彩濛一笑。「那麼我當你是同意了,咱們的婚事之後再議。」

        紀玉琢點頭,又附上但書道︰「不過你得答應我,等事過境遷、風平浪靜之後,咱們就要立即訂親。」

*             *             *

        皇上未立太子,三位皇子也未封王,因此他們都未開府連牙,全部還住在宮裡。

        因此,只要紀玉琢進宮就免不了會碰到他們,就如同現在。

        武英殿前,要進宮向太后請安的紀玉琢碰到了紀天容和紀天綻,可說是狹路相逢。

        紀天綻上前施禮。「見過皇叔。」

        紀玉琢朝他點了點頭,看了紀天容一眼,有意無意的說道︰「這就叫冤家路窄,咱們還是各走各的吧,免得心塞。」

        「皇叔留步。」紀天容嘴角微勾,眼神暗了暗。「眾所周知,皇叔執意要娶馬姑娘為正妃,不惜與雲南王府撕破臉,破壞了父皇和雲南王的和諧關係,當真是逞意妄為、自私自利、不識大體,若是因此令雲南王有貳心,皇叔承擔得起嗎?」

        紀玉琢無所謂地說道︰「不然你請皇兄卸下我親王爵位好了,我願與心愛女子隱姓埋名、出宮做一對閒雲野鶴,如此肯定能平息雲南王的怒火。」

        紀天容譏笑道︰「原來皇叔是愛江山更愛美人啊。」

        「錯了。」紀玉琢嘴角翹了起來,笑容加深。「本王是不愛江山只愛心愛之人。」

        紀天容嗤笑道︰「這不愛江山之詞,侄兒難以相信。」

        紀玉琢面色不改。「或許這也是有人會對本王下毒手的原故,怕本王繼承皇位,先下手為強,處心積慮地要除掉本王。」

        紀天容口氣有些不滿。「皇叔三番兩次暗指有人要對皇叔不利是什麼意思?難道皇叔懷疑是侄兒所為?」

        紀玉琢眼神幽暗。「本王沒有懷疑誰,也沒有不懷疑誰,就是覺得下手當俐落些,讓本王活了下來,那麼本王就肯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叫下手之人生不如死,或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紀天容也發狠了,他咬牙道︰「皇叔這是在威脅我嗎?」

        兩人對峙著,誰也不讓一步,這時有個太監氣喘吁吁地跑來,邊跑邊招手。「殿下!您快回去看看!皇子妃難產了,幾個太醫都說沒法子!」

        紀天綻尚未娶妻,還經常把看破紅塵、出家等字眼掛在嘴上;那太監找的人自然是紀天容。

        紀天容聞言急道︰「皇子妃生產的時間不是還沒到嗎?何以這時候就臨盆了?」

        那太監愁眉苦臉的說道︰「奴才不知道呀!」

        「該死!」紀天容口裡詛咒連連,沒好氣的說道︰「太醫都沒法子,本殿下又怎麼會有辦法?」

        紀玉琢突然對那報訊的太監說道︰「你立刻去威北將軍府找馬彩濛姑娘,便說是本王找她,讓她備齊接生之物,把她帶到二皇子的九雀宮。」

        「是!」那太監匆匆領命而去。

        紀玉琢提步而走,紀天容見他走的方向是往他的寢宮而去,他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不悅道︰「皇叔要去哪裡?莫非是要去九雀宮?」

        「沒聽到你妻子生產困難嗎?」紀玉琢看了一眼擋在自己身前的紀天容。「再不讓開,出了人命,你負責。」

        紀天容卻還要賭氣。「我沒讓皇叔幫忙!」

        紀天綻跟了上來,勸道︰「二皇兄,皇叔這是要去救二皇嫂,你擋著怎麼行?」他不由分說的把紀天容拉開了。

        兩人走在紀玉琢身後,紀天容還是滿臉的不想領情,可到了九雀宮,三名擅長婦科的太醫見到紀玉琢都像看見浮木一般,他們皆聽說了紀玉琢開眼治療太后眼疾的事,都對他的醫術敬仰萬分,如今他來了,他們也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連忙領紀玉琢進產房,而紀天容也想跟進去,卻叫殿裡的嬤嬤給阻止了,說是男人不可以進產房,他只得在外頭守候。

        紀玉琢隨太醫進到產房,見到產婦身下一片血漬,布巾皆已濕透,章太醫連忙說道︰「已換了幾次布巾,可阻止不了出血。」

        紀玉琢走過去,初步檢查的結果應是頭位難產,產婦緊張導致宮縮,引起了大出血。

        章太醫又深蹙著眉道︰「下官認為是頭位難產,情況十分凶險,怕是保不住孩子,也保不住皇子妃……」

        若是在普通人家,這種情況早可以宣布辦後事了,孩子肯定是死胎,而產婦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不錯,是頭位難產。」紀玉琢神色不變的說道︰「不過本王既要保住大人,也要保住孩子。」

        「啊?」章太醫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旁的卓太醫、李太醫都是同樣想法,怎麼可能保住大人又保住孩子,王爺是在說笑嗎?

        這時,那太監風風火火的領著馬彩濛來了,她已將可能用到的東西都帶齊了。

        紀玉琢取出針管抽血。「產婦大失血,先驗血型,取相關要的血漿。」

        「明白!」馬彩濛讓宮女領她去無人的偏殿,讓宮女在門口守著,她進空間驗血型,很快取了血漿袋出來。

        紀玉琢見馬彩濛回來便迅速說道︰「頭位難產致使產道撕裂,子宮收縮導致子宮出血,必須剖腹取出胎兒,跟著止血。」

        「明白!」馬彩濛將血漿袋掛好,一邊消毒雙手,戴上手套,給產婦施打麻醉。

        紀玉琢同樣消毒雙手,戴上手套,接過馬彩濛遞上的手術刀,在產婦腹部開了一道口子,取出胎兒,剪掉臍帶,交給一旁候著的產婆,孩子被產婆一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紀玉琢跟著找出出血點縫合,最後縫合切口。

        馬彩濛拿出測量血壓、體溫、心跳的儀器,這些都是使用電池的,可帶出空間使用。「產婦的生命徵象穩定。」

        紀玉琢點了點頭。「手術結束。」

        他這一番搶救產婦和胎兒,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且產婦已不再出血,令三位太醫都嘆為觀止。

        出了產房,三位太醫津津樂道的向紀天容說明紀玉琢是怎麼保住皇子妃又保住小皇子的。

        紀天容抱著初生的嬰兒,他初為人父,又是嫡出的哥兒,他自然是無比的喜悅。

        紀玉琢和馬彩濛向伺候皇子妃的嬤嬤交代了術後護理的注意事項便走出產房。

        紀天容看到他們,面有慚色的說道︰「謝謝皇叔,還有馬姑娘……」

        紀玉琢拍了拍他的肩,泰若自然的說道︰「我所追求的不過是與所愛之人生下愛的結晶,並且白頭偕老罷了,是什麼大罪嗎?」

        紀天容更慚愧了,他看著懷中嬰兒安穩的小臉,心中滋味十分複雜。

        紀天綻走了過去,滿臉笑容的說道︰「皇叔太叫人欽佩了,適才聽太醫們說,皇叔能開膛剖腹,還能給皇嫂輸血,實在叫人驚奇。」

        在大錦朝能開膛剖腹,還能輸血,除了與他一樣是穿越者,還能有什麼解釋?

        他比較好奇的是,他們的血漿是從何而來,又是如何確認血型的?難不成他們能驗血?

        不管如何,今日他肯定了紀玉琢與馬彩濛皆是穿越者,他必須要小心提防他們了,以免計劃了許久的大業,功虧一簣。

*             *             *

        馬彩濛回到府中,發現一片喜氣洋洋,原來東盛和譚杏兒在馬南風做主下定了親,預計半年後成親。

        而且馬南風決定在京城重開善源堂,之前邵覺敏來鬧事的那一回,他們便是出去看鋪子的,當時就已底定,如今也裝修得七七八八了,便向家人宣布這個好消息。

        馬南風說道︰「此番開業,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救人。」

        馬彩濛很是贊同,他們有了她大哥這棵大樹,已不缺銀子了,而她的空間需要救人才能補滿藥品與其他醫療備品,只靠偶爾進宮救治太后或皇子妃不過是杯水車薪,再說她也閒不下來,叫她在府裡當千金小姐,她覺得度日如年,也浪費了上天給她的空間。

        於是,善源堂在一個良辰吉時重新開業了,治療風寒頭痛都特別迅速有效,不用煎服湯藥,癥狀嚴重些的便打一種名為神仙水的針劑,很快便藥到病除,而且還有醫術極為高明的女大夫坐堂,短時間內便在京城打響了名號,候診的病人大排長龍,驚動了京城第一醫館醫心堂。

        醫心堂的館主施兆吟聽聞了「打針」這件事,覺得萬分不可思議,便扮做病人,親自到善源堂一探究竟,煞有介事的胡謅了幾個病狀。

        馬彩濛仔細聆聽。「您說心悸、盜汗、睡不好、記憶不如從前,有時還會沮喪、心情不好?」

         「嗯,就這些。」施兆吟隨意點了點頭,眼楮卻在桌上四處亂瞄,看到聽診器、血壓器和一旁盒子裡的針筒、酒精棉片等等,都令他難以置信。

        「您這是男性更年期障礙。」馬彩濛下了結論。

        「什麼更、更年期?」施兆吟差點嗆到,他才五十開外,家裡嬌妻美妾成群,他好的很,哪裡有什麼障礙了,真是胡說八道!

        馬彩濛耐心解釋道︰「更年期就是——」

        「不必說了。」施兆吟吹鬍子瞪眼睛,滿臉的不悅,他指著桌上各種儀器說道︰「倒是我想請教大夫,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怎麼這麼奇特,從未見過。」

        身為穿越者,來到大錦朝之後,他運用了饑餓行銷與女人愛美的天性賺進大把銀子,採用會員制和儲值制,不同的會員有不同等級可購買的保養品,推出各種高價的美容、養顏、養生的保健食品,藉由醫心堂的光環銷售出去,當然了,那些都是黑心商品,全是廉價藥草混充面粉製成,吃了沒有養顏美容的效果但也死不了。

        接著他又開了幾間高價的美容養生館,同樣是靠著醫心堂的名號,因此深受京城夫人小姐們的支持,他很感謝老天讓他魂穿在同為醫者的原主身上,而且又是京城第一大醫館的館主,讓他的專業得以發揮得淋灕盡致。

        所以,時也運也命也,前世他沒能成就的,全來古代成就了,前世他也在開業的醫院販售健康食品來賺外快,可有關單位的人三不五時就上門稽核開罰,令他煩不勝煩。

        如今好了,古代根本沒人會來稽核,打著醫心堂的名號更是容易博取人們的信任,他因此混得風生水起,娶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置辦了許多地皮和店鋪,晉升富豪等級,更別說他手中握有的病毒了,那可是他即將坐擁驚天財富的完美計劃啊!

        「這些是西洋人留下的,為家父所有,我也不太清楚。」馬彩濛輕描淡寫的說道。

        施兆吟很是狐疑。「西洋人?」

        他壓根不信這時代的西洋人會留下這麼現代化的物品,他來到古代之後,因奇特的行銷手法被紀天綻識破來歷,繼而找上了他合作,對方在大錦朝的身分是皇子,而他不過就是個有錢的老百姓,若他不從,紀天綻要讓他消失輕而易舉,所以他沒有選擇餘地,而紀天綻也許了他高位,說將來會給他封地封王,讓他擁有皇親國戚的權力。

        因此,即便他知道紀天綻以皇子的身分掩護,背地裡做了許多黑心勾當,比如經營地下賭坊、妓院、販賣人口、誘拐女童等等,他也睜隻眼閉隻眼,他們是合作夥伴的關係,他可不會不識相去揭發紀天綻。

        話說回來,他與紀天綻皆是因地震而穿越,眼前這姑娘也是嗎?若她也是地震的穿越者,那麼必定也經歷了前世那場覆城肺炎的疫情,加上她又是醫者,那麼她極可能會識破他與紀天綻的計劃。

        他得見見紀天綻了,不要有人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才好,他可是照紀天綻的吩咐屯積製作了大量的退燒藥丸準備海撈一票,等到病毒擴散時,就算他的藥丸子一顆賣一百兩也會有人買的。

        出了善源堂,他沉著臉上馬車。「到點花樓。」

        那裡是他與紀天綻接頭的地方,只要他去那裡,便會有人去通知紀天綻,紀天綻才是真正的狠角色,他不過是想要有一輩子怎麼揮霍都用不完的財富罷了,紀天綻要的卻是大錦朝的整個天下,那個人……他想要做皇帝!

        薛見風一直想來善源堂看看,今日他終於來了。

        他在宮裡便不斷耳聞善源堂的名聲,也對馬南風的醫術存疑,若沒親眼來看看,他是不會相信馬南風的醫術超越了他!

        誰知,他才踏進善源堂,沒見到傳說中大排長龍的求診者,卻迎面就撞見了馬南風。

        馬南風微微一愣,隨即迎了上來,露出一抹笑容。「是薛師兄吧?你一點都沒變,不似我,都老了。」

        薛見風也沒想到馬南風開口便會和他閒話家常,他看著馬南風,馬南風確實是老了許多,而他在宮裡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比同輩中人看起來年輕,對於這點,他頗為滿意,也有些自豪。

        可奇怪的是,馬南風的態度卻十分從容,沒有一絲因善源堂走紅而有的驕氣,站在他這位太醫院院使的面前也是不卑不亢,十分自在,有一種隨遇而安的悠然。

        不知怎麼,馬南風這怡然自得的姿態令他有些煩躁,他也不寒暄了,直接了當的問道︰「都說善源堂日日人滿為患,怎麼不見半個病人?」

        馬南風不疾不徐的說道︰「現在是休息時間,過了未時才會開始看診,這是小女定的規矩,說是這樣才有充分的時間恢復體力,而病人也都知道規矩了,過了未時才會過來。」

        薛見風蹙了蹙眉頭,提到女兒,馬南風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看起來很是以女兒為榮。「聽說你女兒要嫁給尊親王為妃,你肯定很高興吧?」

        他忍不住再次想到,若他當年與沐風師妹成親,那麼馬南風的女兒就是他的女兒了,而他會和皇家結為親家,成為尊親王的岳父,而馬南風的兒子也是功成名就,是威風八面的威北大將軍,若他當年沒有離開,那孩子就是他和沐風師妹的第一個孩子……

        不過,世間是沒有後悔藥的,而他也從來都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沒錯,他不後悔!

        「孩子們自己喜歡最重要,我沒意見。」馬南風眼中一片清明,溫和說道。

        薛見風利眸忽然看著馬南風。「我聽尊親王說,他的醫術師承於你,此話當真?」

        馬南風早與紀玉琢、馬彩濛說好了,此時他淡定的點了點頭。「不錯,王爺與小女的醫術皆是我教他們的。」

        薛見風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可是,師父並沒有教咱們切開和縫合之術。」

        馬南風笑了笑。「師兄離開之後,有一回我無意中在書閣看到了一本醫書,極有興趣,便照上頭的方法摸索,不懂之處再請教師父,師父也是傾囊相授,我因此學會了奇妙的切開與縫合術。」

        薛見風對這答案很是存疑,他們的師父早已過世,如今馬南風這麼說是死無對證。

        他皺眉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向師父所學?」

        馬南風還是一慣的笑。「我無須向師兄證明。」

        薛見風一愣,確實,馬南風確實沒必要向他證明,當年他離開雁山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入了太醫院後更怕師兄弟會與他攀親帶故,因此早和師門斷了連絡,再說了,馬南風並無求於他,又為何要向他證明什麼?如此一想,可笑的倒成他了。

        但是,他不甘心在馬南風面前落了下風,他可是堂堂太醫院院使,馬南風怎麼可以不對他卑躬屈膝、搖尾討好?

        帶著惡意,他開口道︰「師弟,你可知道當年師父屬意隨他進京的弟子其實是你。」

        馬南風淡笑一記。「我知道,師父與我說過。」

        薛見風十分意外。「你知道?」

        馬南風點了點頭。「師父得了京中的來信之後便對我說了要帶我上京城,叫我先做好準備。」

        薛見風酸溜溜的說道︰「既然如此,你還為了沐風師妹留下來,不會對不起師父的賞識嗎?」

        馬南風平靜的說道︰「沐風師妹知道她中的毒是師兄下的手,就為了將我絆住,她叫我走,不要落入師兄的圈套,是我自己甘心留下來照顧沐風師妹的,我知道自己若是跟師父同去,心裡肯定放不下師妹,還不如留下來舒坦。」

        薛見風臉色瞬息萬變,瞳孔迅速收縮,袖裡的手攥緊了。「你說——師妹她知道她的毒是我下的?」

        馬南風瞬了瞬眼眸。「師妹說,你有你的志向,既然你想這麼做,她應該要成全你。」

        聽到這裡,薛見風相當錯愕,他的呼吸急促了,胸口起伏不定,他一直以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無人知曉他是如何得到與師父上京的機會,想不到他們兩人都知道……

        他好像被自己給愚弄了,自以為聰明,卻在這一瞬間於馬南風面前抬不起頭來……

        「馬大夫!」

        外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傳來,馬南風和薛見風兩人都聞到了,薛見風甚至遺蹙了蹙眉頭。

        沒一會兒功夫,幾個人抬著一名漢子進來,神情痛苦扭曲,不斷呻吟,只見他渾身是血,腸子還有一截露在外頭,饒是薛見風這樣的外傷好手見了也不免心驚。
  
        「馬大夫!小吳和人在碼頭起了口角,對方喝了酒,一言不合,竟一刀砍得他肚破腸流,這可如何是好?」工頭哭喪著臉說道。

        聽到聲響,東盛急急從櫃臺過來了,他和馬南風都知道午休的時候馬彩濛和家裡幾個女人以及馬麒麟一塊兒出去逛銀樓,說要給譚杏兒添妝,此刻他們只能靠自己治救傷者。

        「把人抬到診間!」馬南風吩咐。

        薛見風見他沉穩以對,心道難不成他真的會治這重傷?遂也跟了進去。

        傷患躺在診療床上,馬南風與東盛很快做好手術前的消毒準備,馬南風第一步為傷者打麻醉,跟著止血、沖洗臟器,最後聚精會神的把傷處縫上,他做得又快又精準,見到這神乎其技,薛見風從不可置信到由衷贊嘆到心有不甘。

        他覺得自己落了下風,覺得馬南風在藉由這場手術嘲笑他,同時他也嫉妒馬南風居然習得了如此高超的縫合術,那是他望塵莫及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結束了,患者被推到病房。

        「爹!」馬彩濛回來了。

        「爺爺!」

        「公爹。」

       馬琉璃、馬麒麟、譚澐娘都與馬彩濛來了善源堂,說是買了糖餅子來探班,最後是羞答答的譚杏兒,她也來了,來看情郎。

        薛見風見他們一家和樂融融,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自己追求了一輩子的名利地位索然無味。

        馬南風引見道︰「這是我師兄,快叫師伯,琉璃、麒麟叫師伯公。」

        「師伯!」

        「師伯公!」

        幾個人齊聲叫了,薛見風草草點了點頭,他最後看了笑盈盈的馬南風一眼,什麼都沒說,轉身走出善源堂。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8 10:53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搶救獨苗化恩怨

        雲南王再度進宮求見皇上,這一回,他的態度與上回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再怒髮沖冠,他十分平和,就跟過去進宮與皇上議事時一樣,只說邊境有要事與皇上商議,因此被請進了御書房。

        「邵卿心情可是平靜了許多?」紀玉仁對邵震山的態度轉變十分安慰,邵震山是朝廷重臣,心結若存久了可不好,會打死結的,因此他對邵震山主動進宮之舉很是安慰,這舉動就代表了求和,若是今日相談甚歡,便可盡棄前嫌。

        「臣的眼裡眼下就只有國家大事。」邵震山恭恭敬敬的說道︰「兒女的事就隨他們吧,臣早已忘了。」

        「甚好。」紀玉仁點了點頭,溫和問道︰「邵卿說有邊境之事要與朕商議,是何事?」

        邵震山從懷裡取出一封密件,走向前幾步,呈在御案上。「皇上請過目。」

        皇上尚未打開密件,便聽得外面雲南王府來了人,有急事通傳。

        「王爺!不好了!王府起火了,死了好多人,王妃與郡主下落不明,大總管也不見蹤影,王爺快回去看看啊!」

        來人是雲南王府的小管事,頓時間,邵震山和皇上都傻了,沒想到會發生這等意外。

        邵震山面色一白,差點跌坐在地,許鳴熙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扶住他。

        邵震山急匆匆的向皇上告退,趕回府中。

        皇上旋即下令讓紀玉琢去雲南王府幫忙,希望他的醫術能提供協助,也好趁機讓雙方恢復情誼。

        雲南王府惡火沖天,慶幸的是雲南王妃與邵覺敏安然無恙,她們被找到了,而且只受了輕傷,大總管被抬出來時已是一具焦屍,一半的家僕都死了。

        邵震山看到此情況,心都涼了,因為他十歲的獨子邵覺青還未尋獲,那孩子生性膽小,發生火災時不知在哪裡,只剩他獨自一人不知道會怎麼害怕,他院子裡的丫鬟奶娘婆子皆被抬出來,已經全都死了……

        紀玉琢趕到時見到烈焰和煙霧彌漫,現場一片狼藉,到處全是被焚燒過的痕跡,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很多人在救火,可火勢還是沒有趨緩的跡象,而王妃淚流不止,一直想衝入火場救兒子,被邵覺敏緊緊的拉住。

        聽到消息的馬彩濛隨後也趕來了,不只她來了,馬南風和東盛都來了,他們向紀玉琢、馬彩濛學過燒傷急救,聽聞是雲南王府大火,都義不容辭的來了。

        紀玉琢大步過來。「你快進空間,我記得有幾個滅火器……」

        「都帶來了!」

        馬彩濛和東盛從馬車里搬出滅火器,護送他們來的將軍府侍衛們也投入了救人。

        馬彩濛教侍衛隊用滅火器,果然比王府的人跑去接水滅火來得快多了,災情因此得到控制。

        不過此時挑戰才要開始,因為燒傷的救治最為困難,重度燒傷的患者更是十分凶險。

        一眼看去,一個又一個被抬出來的人躺在地上,有四、五十人之多,第一要務是檢傷,將傷者分級,這部分馬彩濛相當拿手,按深淺度分為四級,雖然每個人都昏迷不醒,但一半以上皆是因為窒息引起的昏迷,其他人才是真正的燒傷患者。

        馬彩濛把窒息昏迷的人交給馬南風和東盛去做心肺復甦術,她自己和紀玉琢處理燒傷患者,而她也將燒傷患者分了級別,如此才能依順序施救。

        就在他們快將所有燒傷患者都急救完畢時,由裡面抬出了最後一個人,那是孩童的身形,赫然就是大家從一開始就極力在找的人——世子邵覺青。

        王妃摀著嘴,驚顫得說不出話來,眼淚成串的往下掉。「青兒死了……青兒死了……」

        「青兒……青兒……」鐵人一般的邵震山此時再也頂不住,被重重的擊垮了,他的兒子,他的寶貝青兒……

        「我的兒啊……」

        王妃要過去看,邵覺敏悲痛阻止。「母妃,不要看了!讓青兒安心的走吧,您去看,只會讓青兒走得不安心」

        「他沒有死!」紀玉琢過去查看之後揚聲說道︰「他的情況非常嚴重,可是他還活著。」

        邵震山精神一振,也大步走了過去,一看之下,他心都涼了。

        他在沙場馳騁了一輩子,放火燒城池的事沒有少做,這種程度的燒傷,他又怎麼會看不出兒子沒救了,再高明的大夫來也沒有用,根本回天乏術……

        他槌胸頓足,痛呼出聲,「青兒……」

        「青兒沒死……」王妃終於在邵覺敏的攙扶下走到邵覺青的身邊,一眼她就痛哭失聲道︰「就算能保住一命,可他還這麼小,傷成這樣要如何活下來,我情願傷的是我……」

        馬彩濛輕輕拍了拍王妃顫抖的肩。「王妃莫要氣餒,還是有法子的,可以植皮。」

        王妃迷惑的看著她。「植皮?你是說植皮嗎?」

        馬彩濛點了點頭。「植皮就是植入新的皮膚,恢復得像以前一樣。」

        王妃眨了眨眼。「世間當真有這種法子?」

        馬彩濛微微一笑。「當然有,而且我們也會做,所以您放心好了,小世子往後會和其他人一樣健康的長大。」

        邵覺青是重度燒傷患者,除了面頸幸運的只有輕微外傷,身體和四肢都有深度燒傷,需要進空間治療,紀玉琢和馬彩濛將人抬進了馬車裡,吩咐東盛守在外頭,兩人進了空間,給傷者進行了清創和抗休克治療,同時也進行了氣切,讓他呼吸得到改善。

        出了空間,兩人下馬車,將邵覺青留在馬車上,對家屬說明病況。

        「小世子傷勢嚴重,幾曰內都需要大夫在旁邊照顧換藥,所以必須到善源堂住院。」馬彩濛代表說明。

        王妃急急問道︰「你是說,青兒活下來了?真的活下來了?」

        馬彩濛噙著微笑。「是的,王妃可以進去馬車裡看看,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王妃忙不迭的進去馬車裡,邵震山也跟著進去。

        邵覺敏走過去,雙眼紅腫對馬彩濛說道︰「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馬彩濛對她燦然一笑。「總會過去的,雨後總會有彩虹,喏,你看,彩虹出現了。」

        邵覺敏抬頭,天際,當真出現了一道彩虹。

*             *             *

        邵覺青在善源堂裡慢慢的復元中,紀玉琢已經開始在做他的植皮計劃,紀玉仁欣然樂見雙方和好,下令由宮裡主持重建雲南王府,費用由太后的私庫支出,跟著傳出了高陽侯府上雲南王府提親的消息,洛子千和邵覺敏的親事定下來了。

        不久,紀玉琢終於迎來了他心心念念期盼的日子——他與馬彩濛的大喜之日。

        這一日,賓客絡繹不絕,皇上親自主婚,而雲南王與雲南王妃不但是座上賓,還送上了最大賀禮。

        過了亥時,酒席總算散去,紀玉琢讓賓客輪番灌酒,饒是酒量再好也薄有醉意,不過他撐著精神去沐浴,讓自己稍微褪些酒氣,這才去了新房。

        而房裡龍鳳燭已燃盡了,桃子在守門,他開了房門,就見馬彩濛已被一天繁瑣的儀式騰得睡著了,她顯然已沐浴完畢,只著中衣,那蜷著身子微微側趴的睡姿格外的誘人與可愛,令紀玉琢瞬間血脈賁張。

        他大步走過去,放下紗帳,上了床,由身後摟住了她的腰,馬彩濛一下就被驚醒了,感覺到有個寬大溫暖的身驅環抱住自己,知道是紀玉琢回來了,她心跳驀地加快,有些緊張,臉也微微發燙。

        此時無聲勝有聲,紀玉琢的雙手在她身上遊移,他一扯她的衣帶,原本就寬鬆的衣襟便由她的肩頭滑落,裡頭穿的是大紅抹胸,紀玉琢將她的身子翻過來,熾熱的唇貼上了她的唇,細碎的吻從頸子一路吻下來,薄埂抹胸裡的豐盈雙峰令他頓時就把持不住了。

        兩人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都是第一次,又彼此等待了太久,這一夜激烈纏綿,雙雙跌入情海中不能自拔。

        翌日,兩人進宮向太后敬茶,馬彩濛從空間拿了維他命、葉黃素等保健食品重新包裝當做禮物送給太后,太后知道她醫術高明,得知是她自製的養生藥丸子,笑得闔不攏嘴。

        「哀家要長命百歲,等著抱孫子,你們可要加把勁。」

        這一點,紀玉琢完全贊成。「遵旨。」

        紀天容笑道︰「皇祖母,皇叔的小嬰兒,靖哥兒還得喊一聲皇叔哩——」

        紀天容出生不久的嫡長子取名紀永靖。

        眾人說說笑笑,就見紀玉仁愁眉不展,紀玉琢看在眼裡,問道︰「皇兄有何苦惱之事,不妨說出來讓臣弟分憂解勞。」

        紀玉仁面色凝重道︰「你在籌備大婚,所以朕沒有告訴你,其實,安城爆發了時疫,已經死了幾百個人。」

        紀玉琢與馬彩濛,兩人對看一眼,心裡都是一凜。

        前世也是從安城爆發的肺炎病毒,怎麼大錦朝也有安城嗎?那時疫不知是什麼癥狀?可是與肺炎病毒相同?

        「不只如此,疫情還擴散到鄰近的黎國、齊國,實在令人憂心。」紀天綻憂心忡忡的說道,一臉的嚴肅,像在悲憐天下蒼生。

        事實上,他的病毒計劃原本要在一年後才施行,在那之前,他預計除掉紀玉琢和紀天昂,至於紀天容,眾所周知的資質平庸,是用來與他做比較的,到時候百姓就會知道紀天容有多無能,而他又有多果決。

        可是,他的計劃被紀天琢和馬彩濛打亂了,他和施兆吟肯定兩人皆為穿越者,還擁有許多現代的藥品和儀器,來處目前尚不得而知,未免夜長夢多,讓那兩人破壞了他的好事,他決定提前行動,讓施兆吟去安城施放病毒,那病毒非常珍貴,是施兆吟穿越來的時候帶來的,地震當時,施兆吟在他開設的醫院裡採撿到了安城肺炎的確診案例,正要上報相關單位,卻發生了地震,便將病毒帶來了。

        病毒雖然只有一小管,但要擴散出去輕而易舉,尤其是其癥狀初期像風寒,百姓根本不會防備,等到疫情在民間流行,擴大之後便會大量死人,到時民怨四起,他暗中勾結的朝臣便會發起逼皇帝退位的聲浪,而他會在皇帝方寸大亂之際出來指揮大局,再釋出退燒藥草來壓抑病情,贏得民心,到時紀玉仁不退位都不行。

        雖然,施兆吟研發的藥丸子只能退燒和壓抑病情兩年,病毒會在體內潛伏,時間一到必定會再度爆發。

        可管他的,兩年夠他坐穩龍椅了,到時就算病毒再爆發,死多少人他也無所謂,反正火又燒不到他頭上,百姓很多,死個一定比例就能產生抗體了,又會從體弱的老人開始攻擊,死掉千百個老頭又算什麼,還可以將國民的平均年齡降低,何樂而不為?

        「皇兄眼下有何對策?」紀玉琢沉聲問道。

        紀玉仁道︰「朕與諸位大臣和內閣大學士商議過了,決定派以薛太醫為首的醫療隊去安城了解情況,正在物色賑災人選同去。」

        賑災大臣必須護送米糧物資與千萬銀兩同去,還要嚴辦災區當地失察與隱匿疫情的官員,因此責任重大,同時也代表了皇上,賑災的欽差大臣不是隨便一個官員或臣子便能擔任,而且去到疫區也相當危險,一不小心便會送命。

        他萬萬想不到,紀玉琢會站出來說道︰「皇兄,臣弟願前住覆城賑災!」

        所有人都訝異了,沒想到他會火速做了決定,只有紀天綻在心裡冷笑。

        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到了災區,不死也會去半條命,到時他就會和染疫的災民一塊兒死掉,解決了自己的心頭大患。

        不過,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他起身大義凜然道︰「皇叔,還是侄兒去吧!皇叔新婚燕爾,怎可與皇嬸分開?若有什麼事,皇嬸又會多傷心,侄兒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掛,即便染病了也無所謂。」

        紀天綻一眼。「三弟這麼說就不對了,皇叔有醫術在身,此番前去安城不只賑災,還可以救死扶傷,三弟你去能做什麼?」

        他可不喜歡那種只出一張嘴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任何事總是置身事外、閒雲野鶴般的紀天綻變了,眼眸隱隱透露出野心,對每個人都說好話,對他與紀天容都極為恭敬,遇事總擺出大仁大義的姿態,可卻是什麼也沒做,而自己雖然嘴上不會說好聽話,但卻是把自己當儲君在訓練,若他有幸被冊封為太子,一定要如同他父皇那般,做一個仁民愛物的明聖。

        「大皇兄說的是。」紀天綻立即恭順地道︰「是臣弟欠思慮了,如皇兄所言,還是皇叔去賑災較為合適。」

        馬彩濛見他們議論告一段落,這才說道︰「皇上,國家有難,不能獨善其身,妾身也願前往安城,為百姓盡一份心力。」

        她擁有空間,資源最多,當然要去,而且她帶來的疫苗雖然未曾使用過,但空間法則是只要藥品櫃空了她有救人就會自動補滿,她以往每日都會固定騰出所有藥品讓它們繼續增生,以免有突然沒藥可用的情況,因此至今空間裡已收集了不少疫苗,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紀玉仁甚感欣慰的說道︰「你們夫妻同心,為了天下百姓,朕也不阻攔你們了,若你們能對付時疫,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紀天綻對於馬彩濛要夫唱婦隨是十分的樂觀其成,這樣太好了,去一個死一個,去兩個死一雙,他們要同年同月死,他會很樂意送他們上路。

        即便他們手裡有疫苗好了,又能有多少?不就是像施兆吟那般,穿過來時手上剛好握了一支罷了,而一支疫苗只能救一個人,其他人還是死路一條,他一點也不擔心他們去安城。

        「你們為天下百姓著想,哀家也不攔著。」太后臉上難掩擔心,殷切叮嚀道︰「只是你們千萬記住,要保重身子,唯有將自個兒保護好才能幫助他人。」

        兩人鄭重的點了點頭。「兒子(兒媳)明白。」

*             *             *

        三日後,滿載了糧草和白銀的賑災車隊和醫療隊同時由京城出發,賑災車隊由紀玉琢為首,醫療隊則以薛見風為首,令他意外的是,馬南風和他的弟子也跟著馬彩濛來了,說是想去安城盡自己一份力。

        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不相信天下間有誰會那麼大義,置個人生死於度外,只為百姓蒼生著想,像他,若不是皇上指定他領隊去安城,他是萬萬不會去的,在京城裡安安穩穩的好日子不過,去安城冒險做什麼?要知道時疫絕對是天災人禍中最大的災難,他預估這次災難沒死個幾萬人不會消停。

        只不過他自然不會顯露心思,他可是堂堂太醫院的院使,必須維持風範,他的作為須得受人推崇,而前去安城救死扶傷可以為他博得仁義的好名聲,縱然必須冒著極大危險也不至於毫無收獲。

        所以了,以己度人的結果,他認為馬南風的心思與他相同,想在京城博得一個醫者仁的好名聲,藉此讓善源堂更上層樓。

        另一方面,馬南風全然沒在意薛見風的想法,一路上他和東盛都與紀玉琢、馬彩濛密集的開會,就見他們兩人似乎對時疫很有心得,鉅細靡遺的將可能發生的情況說給他們聽,並且模擬到了安城之後,若病癥如同他們所言,到時要用何種治療方法,一再的教他們如何打疫苗。

        除此之外,馬彩濛為了讓空間的疫苗再多增加一點,一路上只要有機會她便會為人看診,通常在他們入住驛館之後,紀玉琢便會陪她去在地的城鎮義診,由她負責義診,因為只有她救人,空間的東西才會持續增加,見到空間裡的疫苗與日增,兩人都踏實不少。

        經過半個月的跋山涉水,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安城,而這段日子經過驛站的回報,他們知道疫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死了三千多人,屍體來不及入土為安,在城裡堆積如山,腐爛發臭,觸目驚心,紀玉琢第一時間便下令集體焚燒屍體,如此才能杜絕二次感染。

        此一命令使得全城驚愕,怎麼可以燒屍體,那是對亡者的大不敬。

        可是,紀玉琢身為欽差,代表的是皇上,他們也不敢不聽令,只能默默的抬了屍體去焚燒。

        紀玉琢除了發糧發銀的浩大任務之外,還要處治安城的失察官員,此番同來的還有胡一峰率領的兩千禁軍,他帶了一半同行,另一半的禁軍,馬彩濛發給他們消毒水,讓他們在城裡各地進行消毒,同時也給他們戴上口罩,再讓他們架起棚子,收治輕癥患者,重癥患者另外安排,看得薛見風很不高興。

        他找到馬彩濛,不悅的說道︰「尊親王妃似乎忘了下官才是太醫院院使,此番治療疫病應由下官主導,請尊親王妃不要越權,聽從下官的指令做事。」

        馬彩濛無奈,她一心想救人,才會急著行事,雖然薛見風確實是此次醫療團總指揮,但卻毫無作為,只是為自己和醫療團安排好食宿等瑣事,她忍不住焦急,現在安城裡每分每秒都在死人,薛見風卻不當回事,彷彿來觀光旅遊似的,叫她心急如焚。

        馬南風見狀安慰道︰「濛兒,你也稍安勿躁,我想薛師兄有他的主意,咱們靜心等候他的派遣吧!」

        馬彩濛正色道︰「爹,您不明白,我來的那處也爆發過同樣的疫情,死了上萬人,延誤黃金治療時間就等於在殺人哪!」

        馬南風聽得心裡一驚。

        馬彩濛沒辦法再等了,仗著有紀玉琢做後盾,她不管薛見風的反對直接開始看診,她給自己和馬南風、東盛穿上防護衣和醫療口罩,在她確認了安城瘟疫的病癥與前世的安城肺炎一模一樣時,她決定用疫苗救人,便跟薛見風說她有辦法救治,但須讓她安排,將人員徹底隔離才能降低傳染風險。

        薛見風一聽就不樂意了,他是太醫院院使,怎麼可以反過來聽她的?他堅持要用他的法子救治。

        馬彩濛沒時間跟他多糾纏,他不同意她還是可以繞過他進行這些事,當被分配到太醫那裡的病人們情況都沒有好轉,他們這裡的病人卻逐一康復時,大家自然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會再去太醫那裡看診了。

        如此過了三天,那些用薛見風法子醫治的患者病情不但沒有減緩,反而越來越嚴重,馬彩濛那裡的患者癥狀卻減輕了,不再呼吸困難,還有人已經康復,薛見風最終只得悻悻然接受了馬彩濛的法子。

        反正此次醫療團為首的是他,回去之後皇上論功行賞也是他的功勞最大,馬彩濛想出風頭就讓她去吧,這也只是一時的,她付出的辛苦功勞最後都會算在他頭上。

        「薛大人,既然您都同意了用尊親王妃的法子救治患者,那不知下官等人是否可以向尊親王妃要那防護衣和口罩啊?」林太醫過來,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們見馬彩濛這邊都戴了奇怪的口罩,穿了奇怪的防護衣,似乎可以保護自己不被傳染,之前就想向他們要,卻被薛見風瞪回去,令他們不敢再提要防護裝備的事。

        薛見風撇了撇唇,不悅道︰「隨便你們!你們要那麼沒骨氣,我也沒法子!」說完拂袖而去。

        林太醫在他背後揚聲道︰「那下官就去要了哦!」

        疫病當前,誰管骨氣啊,保命要緊,家裡還有妻兒在等著哩,他可不想在這裡送命。

        馬彩濛見林太醫等人來向她要防護衣和口罩,她很樂意給他們,而疫苗和防護衣及醫療級口罩等物都隨著治癒的患者越來越多,那些藥和備品在空間裡也快多得滿出來了,所以她不怕不夠用,很大方的要他們兩個時辰就換一套,免得被感染。

        紀玉琢見情勢好轉,冷峻的面孔才舒緩了些。「總算薛見風還有點醫者良心,不至於讓自尊心凌駕在病患的生死之上。」

        安城情況穩定下來之後,他們又去鄰近也染疫的黎國、齊國等十來國救治,令各國因疫病宮發焦頭爛額的國君紛紛派使臣前往大錦都城向大錦國君表達臣服和謝意。

        所以,在紀玉琢、馬彩濛他們還未回到京城之前,紀玉仁已經得知了此次治療時疫獲得了空前的大成功。



【第二十章】    拔除毒瘤定天下

        鄰國使臣來朝,原因是紀玉琢他們幫忙平息了瘟疫,這消息令紀天錠難以置信,他預估全天下要死幾萬人才能了事的,他們是如何治癒患者的?

       「我就說他們倆肯定有什麼秘密,難道他們帶了幾百支的疫苗穿越?這不可能啊!」施兆吟百思不解。

        時疫平息,他苦心製作的藥丸派不上用場,感覺像作了一場春秋大夢,要發國難財果然不是易事,是紀天綻給他畫了大餅,他才發起了美夢,如今夢醒了,面對現實吧!

        好在他還有醫心堂,還可以繼續做黑心保健食品來賣,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我說,你不如放棄吧!做皇子也很好啊,有個皇帝老子,一輩子榮華富貴、吃穿不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若是你,就娶幾房嬌妻美妾,逍遙自在的過日子。」

        他說的可是肺腑之言,若他有皇子的身分,那已是活在金字塔頂端,才不會搞什麼瘟疫篡位哩。

       「你不懂就閉嘴!」紀天綻煩躁的說道,神情陰鷙。

        人的野心是會長大的,前世,他差一點就坐上了當權者的位置,就在他要槍殺在位者叛變時他穿越了,帶著一支手槍和六發子彈,原以為他的大位夢就這麼結束了,沒想到上天為他另闢了蹊徑,給了他皇子身分,只是原主太不長進,一點野心都沒有,他只得徐徐圖之,花了一番功夫才讓他母妃支持他,也收買了一些對皇上不滿、不願紀玉琢或紀天昂當上太子的人,暗中培養自己人和蓄積實力。

        一切他都計劃好了,不可能會這麼輕易的被瓦解掉!

        他原想採迂迴戰術迫使紀玉仁退位的,如今軟的不成,只能來硬的了!

        紀玉琢等人終於風塵僕僕的回到京城,他們走前給安城當地的醫館留下了一百支疫苗和針管,還有十萬個口罩,讓他們以備不時之需,當地的大夫都讓他們訓練得很懂疫苗的使用方法了,所以他們才能安心離開。

        自然了,若疫情有所變化,他們也會隨時再回去幫忙。

        皇上論功行賞,馬彩濛毫不居功,把功勞都給了薛見風,這點令薛見風很滿意,之前對她的不悅和心結也少了些。

        對於其他人,除了賞金和升官之外,紀玉仁給善源堂賜了一塊御筆親寫的匾額,金光閃閃的大匾額上面寫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金牌神醫。

        紀玉仁私下找了紀玉琢到御書房了解治療時疫的過程,沒想到紀玉琢還沒到,紀天綻先來了。

        守門太監通報了之後,紀玉仁便讓紀天綻進去了。

        「兒臣有一苦惱之事,要向父皇請益。」

        紀玉仁一凜,這孩子該不會又要重提出家之事了吧?先前他也提過,不過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再提了,莫非又有什麼事讓他想了卻塵緣?

        哎,這孩子太令人心塞了,怎麼半點野心慾望都無,一點兒也不像他,跟他那淡如開水一般的母妃倒是像了個十成十。

        他讓許鳴熙先出去,若是要講出家之事,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堂堂皇子有此消極想法。

        「說吧!有何苦惱之事?」他看著紀天綻,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孩子出生時天庭飽滿,國師說有將相之風,哪知道他只醉心佛學、玄學,連女色也不感興趣,叫人頭疼。

        「兒臣想要父皇的位置,因此十分苦惱。」紀天綻輕佻的說道。

        紀玉仁一愣。「你說什麼?」

        他認為是自己聽錯了,這孩子不可能講出這種話,一定是他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紀天綻拿出手槍來,吊兒郎當的往手槍吹了吹。「你沒看過這東西,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玩意兒打在身上是會穿洞的,不信我打一發給你看看。」

        他的手槍裝了滅音器,此時一槍打在紀玉仁身後的牆上,那牆面立即穿了洞。

        紀玉仁臉色一變。「大膽逆子!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廢話少說。」紀天綻用槍指著紀玉仁,不耐煩地道︰「快寫傳位詔書給我,不然我一槍打在你腦袋上,你就斃命了,看你是要皇位還是要命,自己選吧!」

        紀玉仁完全無法消化這個事實,他的兒子滿口你啊你的,連父皇都不稱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他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兒子嗎?還是他變了?變得他都不認得了,太陌生了。

        「還不拿出詔書來寫,不想活了是嗎?」

        紀玉仁冷靜了下來,他打開抽屜,取出了詔書。

        這時房門被推開,紀玉琢走了進來,隨手帶上了門。

        紀玉仁想要阻止他不要關門已經來不及了,他先前已跟外頭交代過了,若尊親王來了,無須通報,直接讓他進來,因此紀玉琢才會直接進來。

        「怎麼皇侄也在?」紀玉琢隨口問了一聲,但他很快看到紀天綻手裡的槍,以及那支槍正指著紀玉仁。

        他想到了在蘇月城時曾救了一名獵戶,那獵戶被槍打中了肩頭,當時他和馬彩濛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明白了。

        他看著紀天綻。「原來是你。」

        所以,原來的紀天綻已經死了,如今在他眼前的是穿越者,而且還是帶了槍的穿越者,是危險人物,他對紀玉仁是沒有父子之情的。

        「看來你知道我的來歷。」紀天綻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們是如何治癒安城肺炎的?為何會有疫苗?」

        紀玉琢看了一眼紀玉仁拿出的詔書,上面已寫了傳位兩字,他不答反問︰「在去臥佛寺的途中,對我下毒手的是你?」

        「不錯,是我。」紀天綻爽快的承認了。

        紀玉仁卻是再度震驚。「什麼?你竟然還對你皇叔下毒手?」

        紀天綻直接了當的說道︰「安城時疫也是我的傑作,目的是為了逼你退位,可我的大計被紀玉琢給破壞了,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來這裡請你退位,算是對你最後的仁慈,所以,不要再拖延了,快寫傳位詔書,否則我兩個都殺!」

        紀玉仁滿臉震驚。「什麼?時疫居然也是你……」

        紀天綻往前三步,他的槍指著紀玉仁的腦門,不耐煩的道︰「我叫你快寫!」

        紀玉琢一瞬也不瞬的看著紀天綻,對紀玉仁說道︰「皇兄先依他之言,保住性命要緊。」

        紀天綻嘿嘿兩聲。「果然還是同一個地方來的說得通。」

        紀玉仁不發一語,低首寫著詔書。

        待他放下筆,紀天綻走到他身邊,一把搶過詔書,瞬間臉色猙獰。「什麼?傳位給尊親王紀玉琢?我看你當真活膩了!」

        與此同時,紀玉琢已一個箭步上前,拿出懷裡的東西往紀天綻臉上噴。

        防狼噴霧是馬彩濛給他的,說是在空間裡找到的,他比較常在外面走動,因此叫他帶著,以備不時之需,想不到真的派上用場。

        「啊!」紀天綻吃痛嚎叫,卻是不忘對紀玉仁開槍。

        紀玉琢雖狠狠飛踢了他一腳,但紀玉仁仍是中彈了。

        「皇上!」門外的許鳴熙等人聽到紀天綻的嚎叫,開門奔了進來,見到皇上倒地,血流不止,頓時都嚇傻了。

        紀玉琢一把踢開紀天綻手裡的槍,將槍丟得老遠,繆振和御林軍衝了進來,制伏了紀天綻。

        紀玉琢迅速檢查紀玉仁的情況,他胸口中槍,必須盡快到空間裡取出子彈。「立即將尊親王妃請來!」

*             *             *

        紀玉仁手術完畢清醒之後,對于紀天綻的失心瘋餘悸猶存,立即召來大理寺卿,親自給紀天綻判了斬首死刑,並且立即行刑,他的生母麗妃則打入冷宮,與世隔絕。

        繆振率隊搜查紀天綻的寢宮,搜出了許多前所未見的武器彈藥,紀玉琢看了之後,一語不發。

        紀天綻在現代不知是什麼來歷,竟能打造許多現代化武器,甚至彈藥都做出來了,若他的惡行沒被識破,不知將引起如何的腥風血雨。

        「皇兄,經過這次劫難,當明白冊立太子的重要,不要再拖延了,快點立大皇侄為太子吧!」紀玉琢在養心殿裡給皇上換藥,一邊催他立太子。

        紀玉仁哼道︰「朕會立太子,不過在此之前,有件事你可得給朕老老實實的交代。」

        紀玉琢已有心理準備紀玉仁會問什麼,而這件事他已與馬彩濛商議過了,也達成了共識。

        「不知皇兄要問何事?」他若無其事的問道。

        紀玉仁斜睨著他。「你可別以為朕當時驚慌就沒聽清楚,朕聽得明明白白,那逆子說你們是從同一處來的,那是何意?不要想誆朕同一處的意思是大錦朝。」

        紀玉琢說笑道︰「皇兄果然聖明,瞞不過皇兄的耳朵。」

        紀玉仁嘴角微抽。「不要拍馬屁了,快吐實吧!」

        紀玉琢一笑。「皇兄竟然將自己比喻為馬,真是令臣弟意外。」

        「你還抬槓?」紀玉仁眼睛瞇了起來。「再怎麼拖延時間都沒用,朕今日非聽到你的回答不可,別想糊弄朕,否則你別想出宮。」

        紀玉琢正色看著紀玉仁。「其實,臣弟老早想對皇兄吐實,只是找不到適當機會,如今皇兄既然問了,臣弟一定如實告知,也好讓心中的大石落地。」

        他緩緩道出了自己的來歷,這也解釋了他為何突然會了醫術。

        紀玉仁聽完,好半晌都沒說話,神情不顯山不露水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雖然這世間無奇不有,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疼愛的琢兒已經死了,還被另一個魂魄佔據了身子。

        「所以,綻兒其實已經死了,那魂穿到他身上的逆子並不是綻兒?」

        「不錯。」紀玉琢寬慰道︰「所以皇兄不必為了他的所做所為而難過,那不是綻兒的本意,也非他所為。」

        紀玉仁長長的嘆了口氣。「這麼說,朕倒是釋懷了一點。」

        「皇兄對臣弟可有處置?」他平靜的說道︰「若皇兄不想看到臣弟,卸下爵位和官職,臣弟可與彩濛遊山玩水,一邊行醫。」

        「什麼處置?」紀玉仁瞪了他一眼。「你敢離開京城試試?你去遊山玩水,那日後有人再對朕開槍,誰來給朕救治?」

        紀玉琢噙著淺笑。「那臣弟就不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紀玉仁又想起了什麼。「對了,你那時噴的是什麼東西,那麼有效,朕也想要一瓶。」

        紀玉琢莞爾道︰「沒有了,只有一瓶,是彩濛在空間裡找到的。」

        「那朕也想進空間看看,什麼時候方便,你跟弟媳說一聲……」

        紀玉琢啼笑皆非。「皇兄當空間是什麼遊樂園嗎?」

        「什麼是遊樂園?也是你們那裡的東西嗎?」

        紀玉琢笑出了聲音。「皇兄還是別聽了,臣弟怕皇兄會太羨慕,以大錦如今的技術是打造不出來的。」

        紀玉仁翻白眼。「打造不出來無妨,你快點跟朕說說什麼是遊樂園?聽起來就極有意思……」

*             *             *

        善源堂一如往常,每日都有很多候診病人,也有很多急診病人,馬南風與紀玉琢兩個人是忙不過來的,所以馬彩濛即便有了身孕還是堅持到善源堂坐堂,只不過她答應紀玉琢,一日只看一診,絕不會累到自己和肚子裡的寶寶,紀玉琢這才勉強同意。

        不過,兩人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抬到他們面前的急診傷患會是馬弦修!

        下屬急急說明道︰「將軍帶我們在山裡操練時,被滾落的大石砸傷,將軍原是可以避開的,卻為了救一名弟兄,自己受了重傷!」

        紀玉琢正在給一名傷者縫合,馬彩濛便火速檢查了傷勢,馬弦修雖然傷得重,但主要是失血過多,需要緊急輸血。

        她立即給馬弦修抽了血,到空間去驗血。

        然而,馬弦修卻是罕見血型,空間裡並沒有該種血,她只好出來對馬南風說道︰「大哥需要輸血,可我沒有適合大哥的血漿,要抽爹的血救大哥!」

        馬南風表情僵硬,一臉的複雜,最終說道︰「我的血可能也不適合修兒,我……並不是修兒的親生父親。」

        「啊?」馬彩濛既訝異又震驚,但馬弦修命在旦夕,她告訴自己現在她是醫師,命令自己鎮定下來。「爹,琉璃、麒麟還未成年,不能捐血,即便您知道大哥的生父是何人,也不知道他人在何方,這樣下去,大哥情況很危險……」

        馬南風慢慢說道︰「我知道他在哪裡。」

        薛見風被紀玉琢「請」到善源堂時還不明所以,他根本不是被請來的,說被押來的或拎來的比較貼切,這令他十分不悅,他好歹也是堂堂太醫院院使,即便是位高權重的尊親王也不能隨意對他吧?

        可是,當他得知馬弦修是他的兒子,正身受重傷需要他捐血時,他呆若木雞,久久回不了神,任由馬彩濛捲起他的衣袖給他抽血。

        馬彩濛提著兩袋血漿心急火燎的和紀玉琢去給馬弦修手術了,診間外,馬南風走了過去,在怔忡的薛見風身邊緩緩坐了下來。

        「我答應過沐風師妹,不會將修兒的身世告訴你,若不是情況危急,這個塵封的秘密我會帶進棺材裡。」

        薛見風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垂下眼瞼,無力的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年師兄走了便沒再回雁山,且斷絕一切聯繫,沐風師妹發現有了身孕,卻無法找到你,她在心灰意冷之下要投河自盡,被我發現了,我知道她其實是捨不得腹中孩子的,便提出了與她成親的想法,她被我說服了,這才放棄了尋死的念頭。」

        薛見風潤了潤唇。「所以,你一直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骨肉?」

        馬南風點了點頭。

        薛見風呼吸有點急促,整顆心都揪了起來。「而你卻還是扶養他,視如己出,即便再見到我也隻字不提,甚至在我意氣風發的對你耀武揚威的時候,你仍是一個字都不說?」

        馬南風淡然地說道︰「你是意氣風發,那是師兄你的成就,你有資格,況且,我並不覺得師兄在對我耀武揚威。」

        薛見風臉色蒼白如紙,感覺自己全盤皆輸。

        他終於痛哭失聲了起來,在這一瞬間,他驀然明白過來,他錯了,錯得離譜,他太自以為是了,他以為擁有了一切,其實他什麼也沒有……

        他們都知道日後並不會有所改變,他們都不會讓馬弦修知道他的身世秘密,只是薛見風更知道,他的心裡將會有一塊很大的空缺,而且永遠都無法填滿。

*             *             *

        大錦冊封太子的這一曰,各國都派了使臣前來道賀,而大腹便便的馬彩濛坐在首席位置,卻還是有些不適。

        她的預產期就在這幾日了,有空間還有紀玉琢在,加上她又按時在空間裡讓紀玉琢給她做產檢,她一點也不擔心。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她會在太子冊封大典的這一天發動了,眾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要生了。

        他們火速回到尊親王府,沒有請產婆,紀玉琢親自接生,過程很順利,是個漂亮的女兒,他一見到就融化了,取名紀于心,于是他前世的姓,這也表示他們會將前世永記於心,不會忘記他們的家人、朋友、同事。

        「等心兒長大懂事後,咱們一定要告訴她,她還有另一個祖父祖母,還有其他愛她的家人在另一處。」馬彩濛凝視著懷裡的寶貝女兒,有感而發。

        紀玉琢點點頭。「當然要告訴她,因為她還得繼承咱們的衣缽,不告訴她怎麼行?」

        馬彩濛很是迷惑。「你覺得,空間能繼承給別人嗎?」

        「當然不行。」紀玉琢捏了捏妻子懷中嬰兒的白嫩小臉,微笑道︰「可心兒不是別人,是你的女兒,所以繼承你的空間我想是沒問題的。」

        馬彩濛失笑道︰「真的嗎?空間會這麼有靈性,知道我是心兒的娘親,便讓她繼承空間?」

        紀玉琢理所當然道︰「它都知道你是醫者,給了你空間,又怎麼會不知道心兒是你女兒這點區區小事?」

        馬彩濛對夫君的說法毫無疑問,淺淺一笑。「好吧!那我們可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栽培心兒了。」

        「我已經想好了。」紀玉琢的語氣很是篤定。

        「你想好了?」馬彩濛很是意外,「可是心兒才滿月,這就想好了,會不會太早?」

        「不早,一點都不早,你不知道要贏在起跑點嗎?」紀玉琢不假思索的說道︰「我要將心兒訓練成超越我的內外全科好手。」

        馬彩濛笑了起來。「心還真大。」

        紀玉琢由身後圈住了她。「你呢?你對心兒又有什麼期望?」

        馬彩濛唇角帶著微笑。「我只希望她平安健康的長大,與所愛之人永不分離,就如同我們一樣。」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10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8 10:58 PM 編輯

【後記】  最特別的經驗

        以前,瓔是新月的乖寶寶,一月一書,還看過有網友將瓔和其他幾位一月一書的作者封為「新月公務員」,哈哈,覺得實在貼切。

        不過,年紀漸長之後,莫名的就慢活了起來,一月一書的日子早就遠離我了,這幾年從一年七書、一年六書、一年五書變成一年四書,也就是一季一書,就在我以為一季一書已經是最慢活的情況了,想不到,去年又更慢活了,破了自己記錄,一年三書,成為出道以來出書最少的一年。

        七月出版的《百膳鮮妻》從一月寫到了四月,字數停留在八萬字,遲遲沒將它寫完,幾次接到徐姊的問候電話,我都打哈哈說我有在寫,直到徐姊四月底叫我一定要在五月底寫完,因為要在香港書展首賣,我終於打開久違的電腦,在六月初將它寫完了,一本書寫了大半年,自己都忘了前面寫了些什麼,幾次從頭潤稿,實在痛苦。

        這份痛苦,化成了後來更加慢活的動力,我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慢活了兩個月,追劇、學做咖啡,最重要的是陪伴我的毛女兒,是說,打從她來做我的女兒開始,我沒有一天不陪她啊!

        如此慢活,我又晃到了十月初,稿子是之前就開了,但寫不到一半,某天接到徐姊電話問我進度,我說有在寫啊,只是寫得很慢,徐姊說,那你要快點寫完,這樣才來得及寫下一本!

        下一本?我沒有下一本的計劃啊,這本都還沒寫完,哪來的下一本?

        徐姊說,你沒有計劃,我有!下一本是明年國際書展首賣,新月二十五周年的主題書,最遲十二月二十三日要交稿,我所有的稿子一月中要出去,所以,不能拖稿!

        後面的日子不能再慢活了,十月底交出了《吉星醫娘》,沒時間慢活,收到出版社企劃之後開始想大綱,以前我的大綱至少要想一個月,這次想了三天,寫了一個有始以來最短的大綱,雖然是我的最短大綱,但也有幾千字……害怕成為套書企劃唯一開天窗的害群之馬,也想給編編們充裕的時間製作我的書,於是發揮了久違的趕稿潛力,不到十二月中就完成交稿。

        以上,便是去年的《百膳鮮妻》、《吉星醫娘》和今年二月出版的《甜妻好廚藝》的過程,如果不是有徐姊在後面拿鞭子,我可能去年一整年只會出《藥膳嬌妻》一本,後面都在慢活……

        當然,短暫的振作之後,我又開始慢活了,尤其又經歷了農歷春節,誰能在過年時不慢活呢?當然是要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醉生夢死了。

        年過了,我依然在慢活,生活沒什麼變化,一樣是追劇、做咖啡、陪毛女兒,我很滿意這樣的生活,得知國際書展因疫情而延期到五月時,有些遺憾,原本還想看展場裡美美的封面做成掛報,既然延期便看不到了,因為書的出版日是二月,總不會延到五月去首賣吧!

        我繼續慢活,就在國際書展延期的消息發布兩天之後,徐姊來電話了,劈頭就問我有沒有在寫稿,我說沒有,一個字都沒有寫,徐姊說那你在幹麼?我說我……我在防疫!徐姊說防疫關你什麼事?你可以開始寫了!延到五月的書展主題書,主題是「穿越要在加班後」,三月底交稿!

        穿越要在加班後?好熟悉,我好像寫過……

        徐太后說,就是你寫過,這次新月二十五周年的企劃就是把過去暢銷的套書再溫一遍!

        原來如此,那麼說來,「好個下堂妻」、「穿越要在加班後」都名列在新月暢銷的套書裡,類似名人堂那樣?

        我好榮幸!

        更榮幸的是,能夠在一年裡寫兩次國際書展的主題書,這經驗實在太特別了,是打從出道以來絕無僅有的經驗,我想這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後不會再有。

        於是我很乖的打開了電腦,又開始了想大綱的生活,通常我的題材若是「醫」,我會花比較久的時間來準備內容,這次也不例外,但因為時間有限,用了二十天構思大綱,可小說畢竟是小說,以感情為主,不是醫學專書,我盡我的能力去寫,若有不周延之處敬請見諒。

        窩在家裡寫稿的期間,不但國內疫情升溫,各國疫情更是慘不忍睹,到三月中的時候我已經覺得很不妙了,跟簡小薰聊天時,我們都一致認為國際書展會延到八月或九月,可想不到最後的結果不是延期,而是停辦!

        所以,為了國際書展而寫的兩次主題書,都無緣看到展場美美的掛報了。

        不過,我想停辦應該是最好的選擇,若是有人因為參展、看展而確診,那也是大家不樂見的。

        所以,我們就相約明年的國際書展吧!許願那時疫情苦厄已過,大家都回歸日常。

        在這防疫期間,大家是否也跟我一樣很懷念以前不需防疫的日子?那些不需戴著口罩的日子是那麼美好,可以與人熟絡的交談,不必保持距離,可以悠閒的逛賣場,不必搶衛生紙,可以自在的到餐廳用餐,不必量額溫和噴酒精消毒雙手,還神經兮兮的不敢用外面的化妝室……

        除了許願正常的日子快點到來,也為全世界因肺炎病毒離世的亡者默哀,生離死別竟是剎那間的事,沒有誰能做旁觀者,我們都身處其中。

        珍惜眼前人,珍惜在身邊的家人、朋友,珍惜自己健康的身體,珍惜自由,祝願每一個人平安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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